从事件的真实到心灵的真实———浅析《夜宿武功山》
文/明烛江南
如林语堂所言,在中国传统社会,思想不是一门科学,而更多是一种艺术。被今人体系化的所谓“美学”和“艺术理论”,其原发语境往往不过是士人“对一次人生遭遇的评论……或对一次春游、一次雪宴、一次月夜荡桨、一次晚间在寺院里躲雨的记载,再加上一些这种时节各人谈话的记录”。这意味着思想史的呈现更多是事件性的。像《尚书·尧典》里的“诗言志”,离不开舜帝分命九官的历史语境;《左传》里的“季札观乐”、孔子的“与点之乐”,本身就是对一次宴乐和春游活动的记述。就此而言,在中国美学史中,真正形成有效影响的,可能既不是概念、命题、观念,也不是意象,而是事件。
本诗就是如此将思想溶解在一次记游的事件之中,使读者沉浸于诗中所呈现的今夜无眠而与万物同在的理想审美氛围而感同身受。这也意味着读者必须以一种更平衡的眼光看待诗歌文本,即书面隐喻的真实天然预示了记游事件的反真实。真正的好诗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项选择,而是来自两种相反相成力量的共建。
《韩非子·外储说上》中讲: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孰最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神,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韩非子虽然是借犬马与鬼魅来进言自己的法家之道,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写实与虚构的
难易之别。当下一些地方风景名物征文比赛,动辄奖金过万,引得一众诗人趋之若鹜,而其诗歌文本往往却是靠百度与想象得来,这和画鬼魅有什么区别?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范仲淹。
而这首诗却不同,因为真实而无功利性所以尤为可贵。
诗人以动写静,深度呈现了一幅“气韵生动”的武功山夜景图 。如宗白华所讲,所谓“气韵生动”就是“艺术家要进一步表达出形象内部的生命”。这个“内部的生命”和人的主观心灵天然叠加,“千载寂寥,披图可鉴”。之所以能够“披图可鉴”,端在于这图画以直观形式传达了事件的真实信息。换言之,摹写自然是诗人为诗歌文本设定的基本任务,并涉及到对人内在心灵的表现问题。涉及主观心灵对自然山川的再造,将对艺术真实的要求从现象推进到更趋本体的层面。诗意的“通神”并不是对复魅主题的复返或重现,而是意在申明写实达到了极限,同样可以使诗写超凡绝俗、出神入化。质言之即意象被重建了,即它超越了历史与现实、犬马与鬼魅,泯合了心与物的差异,最终呈现为心灵和世界的空明灵觉状态,这就是美学层面常谈的“意境”或“境界”。正如宗白华所译荷尔德林的诗:“谁沉冥到那无边际的‘深’,将热爱着这最生动的‘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结句晚风一词稍欠斟酌,晚风,这是一个简单却又极具诗意的词汇,它是指在傍晚时分吹来的风声。晚风似乎总带着一份宁静和恬淡,仿佛在告诉我们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中,我们需要寻找一份从容与静谧。似乎诗人比较喜欢这个词所自带的意境。但联系上下文,似应为夜风?与方家共析。
附原作如下:
夜宿武功山
作者:林珊
第一次在山顶露营,却并没有把梦境
献给璀璨的星空。无数的陌生人
把脚步声,谈笑声,鼾声
交还给小小的狭窄的逼兀的蓝顶帐篷
凌晨两点半,我甚至听见一只野猫
沾满露水的湿漉漉的叫声
今夜无眠啊,披衣远眺
千山万壑都裸露在萧瑟的晚风中
———注:部分内容引自刘成纪︱中国画史中的犬马与鬼魅之辨,有改动。侵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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