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
----论马启代的现代诗(二)
文/王恩荣
《雪已经下了》
雪已经下了
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红
红花燃烧成白花
风一起,漫天都是纸幡
“雪已经下了”,这么简短的开头!非常突兀却大有深意。马老师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含量很重,简短的交待,是时空中的时间,除开精神向度不说,老百姓有句俗语:下雪不冷消雪冷,所以时间也就是空间的语境,请看下面的空间:“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红”,月季绽放本是生命的象征,可是由于气温的变化,生的时间就是死的时间,有种荒谬的感觉,可事实正是如此,从精神向度上说就迎刃而解:时矣,道矣。万事得审时度势。否则的话就成:“红花燃烧成白花”,这是生命的悲剧。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文中说过:“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诗人在这的悲剧意识,就是在提醒读者什么。特别是最后一句:“风一起,漫天都是纸幡”,诗人进一步诗意的营造了这悲剧的氛围。由于有时是天不作美,所以又是无奈的,所以在这首诗里体现了诗人的悲悯情怀。短短一首诗写出了诗人对生命的感受和对宇宙人生深刻的思考,引人深思,耐人寻味。
再比如马启代的《南方山水印象》想象力异常丰富和美妙无比,象齐白石的画“在似与不似之间”。
《南方山水印象》
山
是水做的
一攥
每个指缝里
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
水
是云做的
随便一个山头
扑下去
就有几条江河发源
就在这
山站起来是水
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
曝光吧
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
盛夏一回
“山是水做的/一攥/每个指缝里/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如果说山是山做的,这可以理解,但山是水做的,就不可思异了,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本是不同品性的事物。山是刚性,水是柔性,把这两个现象上不同的物象互化有点不近情理。但如果从本质是分析:山是刚,水是柔,奥,刚柔兼济。山就是水,这是精神向度,所以这里所说的山水有意化的意思。南方的山是柔性,水性就是柔性,所以
“一攥
每个指缝里
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
“攥”字炼的好,真是百炼钢的山,化成了绕指柔的水。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呐喊”是通感的运用,也恰到妙处。
“ 水/是云做的/随便一个山头/扑下去/就有几条江河发源”。水是云做的,这好理解,云是水凝结成的,水是地上的云,云是天上的水。所以“随便一个山头/扑下去/就有几条江河发源”,这节看起来简单,但是为最后一节做铺垫的,我们看最后一节:
“就在这
山站起来是水
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
曝光吧
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
盛夏一回”
因为南方的山上的水多,所以,诗人充分展开联想,假设山站起来,就是水站起来了,就是一条条河流站起来了。你看,诗人的奇思妙想把江南的山写活了。我们不得不佩服诗人的大匠用斧。接着诗人写到:“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你看把河的源头写到天上,让我们想到雨,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就是反常合道,无理而妙啊。最后一句,诗人为自己的发现兴奋到极点,他几乎是喊出:“曝光吧”!让所有的北方人都知道,然后把南方的山水,“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盛夏一回”.,痛快淋漓,饱满感情色彩。在技法上力图在诗歌意象、语言的“拆迁”,乃至“破坏”中,“重构”与“组建”,象一帧写意的山水画,呈现出诗人自己的知性特色和精神理想。
南方山水真是太美了!其实,这样的特点,在他的每首诗都具备这样的品质,就不一一例举了。
4、“形象性和细节。”,李小雨说:“诗用意象说话,细节是意象真实的重要条件,因为细节即生活,即个人化,即独特性。”
比如马启代的: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又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许多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松树,激动地晃了晃
夜晚也一块落了进去
——我站在树下,成为夜的一部分
几丝灯光来救我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似乎夜在粉碎,有无数的阴影掠过
前三节,每一句单独成节,都营造了 “暮鸟归林”的意境。了了几句为我们呈现了一个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图景:
《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真美啊!特别是第四节:
“……松树,激动地晃了晃
夜晚也一块落了进去”
妙哉!我们一下一下跌入美好的意境。不是松树落进夜晚,而是夜晚落进松林。反写有何等惊人的效果!接下去诗人继续往下发掘诗意:
“——我站在树下,成为夜的一部分
几丝灯光来救我”
当我成为夜的一部分时,灯光照我是救我,想象很巧妙,也包含人生的些许意义了。第六节:“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苦难里都是有天堂的声音的。最后,“似乎夜在粉碎,有无数的阴影掠过” ,夜在粉碎是在光的状态,这既是写夜、灯、阴影的感受,也是写人置于苦难的感觉,非亲历不能感同身受。
再比如马启代的诗《在泰山下,遭遇一场清明雪》,这场雪写的神乎其微,没有细节的刻画,是达不到对清明雪精准的刻画的。
《在泰山下,遭遇一场清明雪》
去年冬天,我曾放牧过它们的父兄
这些微小的尘粒,被辐射伤害的孩子
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
无家可归,纷纷扑向春天的背阴处
它们也想取暖,被温暖俘虏,一个一个
灵魂抱着泪水,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去年冬天,我曾放牧过它们的父兄/这些微小的尘粒,被辐射伤害的孩子/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无家可归,纷纷扑向春天的背阴处” ,又是给雪和下雪重新命名,还没见哪个诗人这样命名雪的:“放牧”、“ 它们的父兄”,作者是把雪当成有生命的东西去对待的:把雪当成白羊去放牧、当成彼此的父兄,此等语言颇似于“燕山飞雪大如雪”的浪漫主义叙述风格;“微小的尘粒”、“ 被辐射伤害的孩子”(因为雪的生命不长久);“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多形象,想起那纷纷攘攘的,原来都是去追远亲!太美感了!可见诗人性灵思考的魅力;“无家可归”、“扑向春天的背阴处”,春是阳春,阳的背面是阴,是冬天。你看诗人用心良苦吧。
第二节:
“它们也想取暖,被温暖俘虏,一个一个
灵魂抱着泪水,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诗人的许多地方,都通过荒谬感去揭示真正的人生,比如:“它们也想取暖”“ 被温暖俘虏”,是的,得到温暖的时候,就是失去自我的时候。“一个一个/灵魂抱着泪水”,这是命运的必然结果,诗人好像是在暗示他的一个经历。因此才有最后一句:“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潦草”,是自嘲,耐人寻味。
再比如写雨后阳光的这首诗: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的直掉金子》
——久雨之后,阳光正好打在那株野菊上
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
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
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连问三声,它一动不动
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久雨之后,阳光正好打在那株野菊上/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马启代的细节的发现和描写何其了得!他对生活品味,咀嚼时光的味道,对生存中那些触动心灵的细节和细微的感动都捕捉得出神入化。久雨应该是绵绵秋雨,是冰冷的到来,所以久雨之后,阳光不是照,而是打,感觉何其细腻!“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这是久经沧桑的人给点温暖有点不适应呢!并且“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时光也不适应时光了。
第二节:
“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连问三声,它一动不动
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沿着叙述方向诗人继续写这种感觉:诗人想与菊花对话,菊花不语,“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对菊花是“打”,对我是“抓”,谐趣调侃,却也生动活泼。抓住感觉抓住特征。“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这是一种想象、见无形之形、奇特!有才华!正因为诗人能见无形之形,所以才让语言意象趣味横生、超凡脱俗。
再比如他写泰山暮色,与同步的自己地心情,如李小雨说的“没有深切的体验,就没有细节。细节有时是诗的生命的脉动和呼吸”。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
雨后,我看到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
湖面刚被斜阳揉平
风一来,湖水就激动,心情波波折折
云,一脸疲惫,在搬家,整个天空都在动
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
苍茫之间,我凉了,暗了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在天边
几点渔火跳到水里,蹦到天上
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
第一节:“雨后,我看到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湖面刚被斜阳揉平/风一来,湖水就激动,心情波波折折”,马启代诗人在自己的诗里经常出现“泰山”的意象,其实此泰山既是此泰山也是彼泰山,它就是诗人的精神地理。当“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他更加苍凉。风一动他就要激动、心情波波折折。湖水就是暗喻心境。“湖面刚被斜阳揉平”很有诗意。
第二节:“云,一脸疲惫,在搬家,整个天空都在动/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苍茫之间,我凉了,暗了”, “云,一脸疲惫,在搬家”这样新鲜的比喻和现场感很浓的意象在马启代的诗里比比皆是。云的疲惫是诗人的疲惫,“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诗人的心情总离不开苍凉孤独。
第三节: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在天边
几点渔火跳到水里,蹦到天上
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
这最后一节是把前面的近镜头拉远,只有这样有些东西在诗人心目中才能变小,诗人才能客观的把握生命的际遇:“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这首诗又是写了一种思路。这一切都是通过传神的细节抵达的。
5、李小雨说:“构思的智慧、巧妙、集中、凝聚。小中见大,出人意料,别处心裁,单纯而又丰饶。”,这个特点几乎在马启代的许多诗都有应证。因为他是一位生活经历异常丰富,对社会、生活体验颇多,又睿智有思想的诗人。
比如马启代的诗《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把自己坐成雕塑
透过铁棂,与天空对视
把病痛逼出体外
把温暖逼进体内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那怕你黑到黎明
上帝啊
我也要一直让内心亮着
这是一首对自我拯救的诗,写得很悲怆!“把自己坐成雕塑、透过铁棂/与天空对视/把病痛逼出体外/把温暖逼进体内”,人在遇到困境和绝望时,不能沉沦,《庄子·田子方》:"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指最可悲哀的事,莫过于思想顽钝,麻木不仁",这时要自我拯救,没有坎坷的生活磨难的经历,是万万感受不到这点的,自我灵魂的拯救就要做到
“把病痛逼出体外
把温暖逼进体内”
“病痛”是身体上和思想上的毒素,“温暖”是正能量。要排毒,虚心了,才能接纳正能量,才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这是一场斗争,直杀的天昏地暗,鬼哭狼嚎,也就是诗人所说的“直到一个暗下阵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如孙悟空进了太上老君的烧炉。
“那怕你黑到黎明
上帝啊
我也要一直让内心亮着”
这样的黑暗过后必是黎明,在这期间挺过去就是胜利,而要挺过去,必须“要一直让内心亮着”,这是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得抓着,等待黎明。等待炼一双火眼金睛。这首诗就是一首苦难哲学的诗,是诗人告诉我们挑战战胜苦难的金钥匙。
再比如:
《太阳正在走近我》
我只能坐下来
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
已在天空闪闪发亮
有含孕的潮汐,它就会
春暖花开。太阳正在走近我
“我只能坐下来”,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劈头一句?因为事物都在运动中,只有运动的对方处于相对静止,就是等待。诗人等待什么呢?“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已在天空闪闪发亮”,人贵直,诗贵曲,诗人并没有说什么在天空闪闪发亮,是星星?是月亮?都不是,任何释义,都有语境的背景。那“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是什么呢?是太阳。是初升的太阳。我想到一句古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所以太阳是生在黑夜;那红灿灿的晨曦不是“爱熟透的心”,又是什么!你恍然大悟了吧,但这仍然是浅层的理解,是形而下的。黑夜不是简单的黑夜,有哲学与苦难之意。西方著名哲学家黑格尔十分赞赏这样一个比喻:“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时才起飞。”密涅瓦及雅典娜,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栖落在她身边的猫头鹰,是思想和理性的象征。等待黄昏就是渴望辉煌壮丽的人类思想之永恒的星空。黄昏的到来就是夜的到来。著名诗人 顾城在诗《一代人》有一名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也是此意,夜在这更多的是形而上的含义。这样就不难理解下一句:
“有含孕的潮汐,它就会
春暖花开。太阳正在走近我”
太阳是孕育的光明,无论从形而下还是形而上都是这样,有太阳才有“含孕的潮汐”,才有“春暖花开”,这正是“江春入旧年”,这样的“太阳正在走近我”,奥,诗人等待的正是这个哲学意义的太阳。
他的构思精巧体现在内在的格局,他几乎不玩虚的,不玩文字的花样,他是一位典型的言之有物的有良知的作家,我想起一句古语:“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比如他的诗:
《 大年初一,阳光空阔,我偶尔看了一眼泰山》
——泰山应当是母性的,像我的祖母,盘腿而坐
祖母你好!容我囚衣在身,不会跪拜任何人
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
——十八盘一根一根,怎么看也是男人的肋骨
祖母,不成为另一座大山,就枉做您的子孙
胸肋后面,我也有一颗山的心脏
第一节:“——泰山应当是母性的,像我的祖母,盘腿而坐”,诗人笔下的泰山都是正能量的,有尊严,它像祖母,“盘腿而坐”是一大家子的主人。
第二节:“祖母你好!容我囚衣在身,不会跪拜任何人/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囚衣在身”说明身体不自由,“不会跪拜任何人”说明精神是自由的。“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说明诗人的尊严,反对奴性,不对邪恶势力屈服。于泰山他可仰视,但不跪拜。
第三节:“——十八盘一根一根,怎么看也是男人的肋骨”,诗人崇尚泰山的品质,“十八盘一根一根”“ 肋骨”是压不垮的正气凛然。
第四节:“祖母,不成为另一座大山,就枉做您的子孙/胸肋后面,我也有一颗山的心脏”,他要成为另一座泰山,铁骨铮铮。“胸肋”里有一颗如泰山的良心。这首诗也是写他的泰山宣言,表明了他对泰山文化意象的态度。
这首诗我们看到了他的骨感。他的诗是有温度的,也是有骨力的。李小雨说:“没有好的构思就没有诗,没有好的构思就没有好诗”,而我更愿意说他的诗是在“我思,故我在”的游刃有余,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纵横捭阖。
我们再看他的《蚯蚓,是地下诗人》:
《蚯蚓,是地下诗人》
——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
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
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
……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
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
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
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第一节:“——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这样的表述既悲催又调侃,“最懂黑,所以不说话”,有点明哲保身,是弱者的生命态度,它歌唱但不敢大声的歌唱,象儒弱隐忍的元曲宋词。
第二节:“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这节文本特点又是反写,应该是蚯蚓艰难穿越土地,诗人却说是土地穿越蚯蚓。反写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这样就把握了黑暗。使诗人真正成为主体。
第三节:“……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这句诗意超强,精耕细作、打磨词语、以柔克刚、以小搏大都让我们感觉亦真亦幻、亦诗亦物,物我同化。具象生动有趣,拟人化特强。
第四节:“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
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最后一节是诗人在《蚯蚓,是地下诗人》这首诗里最终想表达的,为了躲开一些邪恶,“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这里的象征意义韶然若揭,这也就是“元曲或宋词”的歌唱模式。
整首诗构思巧妙,把诗人的人生观与蚯蚓结合起来,语言鲜活,文本构建方式独立不群,对读者有开悟启迪的功效。
6、李小雨说:“诗的语言,是抒情的、美的、有内在韵律和节奏的。”,马启代的诗在这点体现的特别明显,他有他自己的语言特色,普通的文字在他的笔下焕发了强大的生命力,每一个母语文字都在同一个节奏和韵律上为他效力。他的语言、视角、意象都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强将手下无弱兵”,有李白的浪漫主义风格,也不乏杜甫现实主义的沉郁顿挫。
比如他的诗《泰山是长满腿的,雾已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泰山是长满腿的,雾已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泰山是长满腿的,雾一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或者,它学会了隐身术,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
在我来到窗前时突然出现
你看,阳光刚到,它就到了,它托风告诉我
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
——我举起两目调整焦距,一山春意把我醉倒
第一节:“——泰山是长满腿的,雾一退去,它就前来等我”,这首句又是陌生化的语言,马启代是在说着自己的语言,诗人的语言,童化的语言。而且泰山意象在马启代的诗里常见,已经成为他精神的高峰。
第二节:“或者,它学会了隐身术,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在我来到窗前时突然出现”,这是调侃的语言,泰山是诗意的泰山,它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却会出现在诗人诗意的小窗前。
第三节:“你看,阳光刚到,它就到了,它托风告诉我/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它的高大使得最早见到了太阳,为什么托风告诉,因为树大招风,山高招风,风是山的手下的。“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说明是春风,爱我的花草就是我爱的花草,诗人总是反其道而行之。
第四节:“——我举起两目调整焦距,一山春意把我醉倒”, 举起两目调整焦距其实就是看,用常态的语言就是:一眼望去。“一山春意把我醉倒”,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见也”的古为今用。
再比如: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
也活在暗夜里
雪是太阳派来的卫士,黑夜奈何不得
风偷偷来擦
因为冷,足够硬的骨头都泛着霜白
——黑啊,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第一节:“——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也活在暗夜里” ,这是对生命的一种体验,“——黑是害怕白的”一句话说明这个世界不够纯洁,黑暗总是担心光明,白与黑是对立的两面,黑的侵略性又总是呈现主动的态势。:“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也活在暗夜里”,可见斗争的残酷性。
第二节:“雪是太阳派来的卫士,黑夜奈何不得/风偷偷来擦”,这些充满童趣的语言里深藏着人生的大道理,雪、太阳是正向的;黑夜、风是反向的。“风偷偷来擦”是很有诗意的。
第三节:“因为冷,足够硬的骨头都泛着霜白”,“ 足够硬的骨头”是草木的枝干,这是描写风雪中的一种状态。
第四节:
“——黑啊,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最后一句有抒情性,常规思维,纸是没有重量的,但纸能承载文字,文字是有重量的,所以诗人要说“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我们再看,爱是温暖的,但“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雪花是冷的,只因斗争:“——黑啊”“ 因你”,诗人把斗争诗意化了,思想上也看开了斗争。这是一个饱经忧患、世事洞明的人才能有这种境界。
特别是: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我爱过每一楼春风,像万物一样
现在,我热爱每一缕秋风
我从不讨价还价,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
我知道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像草
总是绿着来,枯着去
这半生,我与火焰擦肩而过,差一点淹没
如今,我终于上岸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
第一节:“我爱过每一楼春风,像万物一样/现在,我热爱每一缕秋风”,在经过了美丽的青春年少后,诗人进入到中年,诗人以欣赏的眼光发现生命季节的美。
第二节:“我从不讨价还价,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诗人对生活也是随遇而安的,他在尽情享受着生活的馈赠。
第三节:“我知道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像草/总是绿着来,枯着去”,诗人对生命是达观的,世上生命没有永远,在这我感觉诗人是在给自己解脱什么!早亡早生不仅是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任何美没有一成不变,人就像世间的小草,一岁一枯荣。
第四节:“这半生,我与火焰擦肩而过,差一点淹没/如今,我终于上岸”,诗人的前半生经过了火的洗礼,这不是侧肩而过,而是凤凰槃涅,终于走出了那段苦难。
第五节:“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露珠指美好的东西,而风是损耗这美好东西的物象,这是事物矛盾的的两面,最后一句: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对立面都是知己知彼的。
这些诗都是他特有的惊天拍浪的语境语感,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如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再如他的诗《美总是猝不及防,在最柔弱的时节击中我》“人把梦撤回梦里”“ 枕头上山河津凉”“ 诗中有流光枯荣的声音”;《 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一下子来到桃源/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我已无法再退。世界,我要生长!”;《称称春天的体重》“我看到天上的星辰/不由自主,成为秤杆上的准星”; 《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风不停地吹/再吹/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这些语言和视角都是个性化的,马启代诗人驾驭诗意和语言的娴熟,才华恣肆,笔底生风。他是如何达到这个艺术功力的,如李小雨说的:“这一切在于气,在于流动。不同的词语形成不同的诗意风格,可以是朦胧的,可以是透明的,也可以是尖锐的、有摩檫力的”。我们再看他的诗: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看到最多的是天,只能是天,蓝或者灰
这是天的一小部分。想起自由和辽阔
就让人伤感
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
一堆堆影子在挣扎
心和时光不动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
我正在藉此长高
“——看到最多的是天,只能是天,蓝或者灰/这是天的一小部分。想起自由和辽阔/就让人伤感”,这是一段感伤经历的体验,没有自由或失去自由,才会向往自由。没有辽阔才向往辽阔。
第二节:“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一堆堆影子在挣扎/心和时光不动”,面对苦难,诗人很达观,因为他心底磊落:”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浮世生活的记忆在和电影一样过与纠结。但心是光明的,是安之若素的。而且在困境里的时光就如同“山中无日月,寒尽不知年”,只不过是悲与乐的区别罢了。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
我正在藉此长高”
好歹还知道是秋天,这也是人生的秋天罢。“整个天空压着我”,这是诗人的处境,“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但诗人却是“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事情往往就是相反相成。生活的困苦反而使自己迅速成长起来:“我正在藉此长高”。这就是生活的历练。反映了作者大难后达观的人生态度。
总之,马启代的诗好不仅是表现在形式意义上的,更多的诗表现在他的苦难的生活经历和对生活睿智的发现层面上的,他是“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他在《90后:悄然站起的诗坛新生林》谈过对目前新诗创作的几个想法我们共勉:
“一是大家一定注意“新诗”(我近几年一直用“新汉诗”这一称呼)的文体形式问题,它所关涉到的“意、气、象”我多有论述,特别是关于“气”在新诗文体形式中的作用,是对声音诗学、视觉诗学等的进一步梳理和挖掘;二是永远不要偏离了新诗写作的一条原则,那就是“灵性”和“想象力”,人们说诗是人类得以求真向善的最后的城堡,我想有它的道理,西方式理性和科学只有在保有人类“灵性”和“想象力”前提下才是理性和科学的;三是要有对汉语的敬畏感和责任感,母语承载了我们祖先的创造,我们的文明是人类“轴心期”产生并延续下来的,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智慧,就像诗,诗意是亘古如斯的,看谁能凝聚一个时代最厚重的诗意,现代人未必在诗意书写上高于古人;四是一个诗人首先要做好一个“公民”(当然我们要先去争取),要像上帝一样思考,但必须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提高自身的和诗的境界。为此,诗人要敢于承担苦难,如果这些苦难必须由我们来承担的话。”,这些话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诗观,他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最后我们再用他的意首诗味这篇评论作结: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秋天成熟了,不落雨,就落阳光
雷声已被风抹净
秋风来了,我照样不能低头
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
这个秋天,我只长思想,不长翅膀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秋天成熟了,不落雨,就落阳光/雷声已被风抹净”,还是充满隐喻。秋天也可以是人生的秋天,马启代的诗里都有一种济世的情怀,他在自己的苦难中拯救了自己也欲拯救他人。秋天也是诗人的理想境界,是使万物成熟的季节:“不落雨,就落阳光”。风是现实存在的矛盾,雷声是年轻的热血冲动,“雷声已被风抹净”,这是典型的人生之秋的状态,语言也很有诗意色彩。
第二节:“秋风来了,我照样不能低头/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秋天也是充满挑战的季节,所以叫“劲秋”,“秋风”仍然是隐喻外在的忧患,面对这些:“我照样不能低头”,“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这是精神蹈高的一种姿态。占据高地是诗人获得的人生经验。
“这个秋天,我只长思想,不长翅膀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只长思想,不长翅膀”,是荒谬的表现法,其实思想本就是飞翔的翅膀,所以“思想”“ 翅膀”本一体也。最后一句:“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身影怎么能照耀大地,但如果你理解了“飞翔的身影”精神意象,是思想。就不难理解这句话了。帕斯卡尔说过: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思想形成人的伟大。
写于2017.7.23和顺
作者简介:王恩荣,网名,雨中思绪集,《诗歌周刊》评论版执行编辑。《诗眼睛》的主编。在《诗刊》、《诗选刊》、《诗潮》、《中国新诗》、《山西日报》、《黄河》、《都市》、《火花》、《山西经济日报》等报刊杂志和大型网站(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中诗网、华语作家网、凤凰网等)、天天快报、今日头条等发表诗歌、散文、诗评作品。诗歌入选多种选本。现居晋中和顺。
诗观:一首好诗就是诗心与自然的一次美妙绝伦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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