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的邮筒
夜。写一封信，装进时空信封
邮寄给月光还是水流。峄州是一方静谧世外
河流总象征远方，捎去我的书信，问候
宣纸上的字是桃花，柳枝，鲤鱼
青石板路把岁月打开又封存
我的心思淡泊如水
又异常浓稠，有一种无以言状的纠结
拉锯似的时常切割着我漂泊的情怀
我时常写信，给故乡，乡愁，母亲
时常找不到回乡的路，把自己丢失
丢失在一片白茫茫的茅草地
只是有一条闪光的山路时刻牵动我的神经
这条打开我命运之门的钥匙
时刻在倾斜的身上标志着故乡
其实，当我把故乡二字移植到纸上
就好像自己成了被抽空的火柴盒
好像又一次把自己丢在一个失忆的地方
祖籍给我抛来很多象形文字，考量我对她的忠贞
隔着千万丛山，我的感应比邮差到位
只是已没有了预期的欣喜
飞鸟眷顾的空山，只有空洞
有些念想上了锁，有些人物入了地
有些河流，还是陷入沉沉暮色
许多年轻人像羊群一样淌出麦田
一些事物变化明显超越心理
一些关系转眼被撕得鲜血淋漓，游子总被牵引
进退两难。我在故乡的土地上如逃亡的词句
曾经熟悉的地方需要用回忆证实
我在信封上写下故乡的地址，心里不安
我看到的古峄州，如一座墨绿的邮筒
横山踮着脚跟眼巴巴地望着我们
横山上的笑声还在吗
一地桃花的花瓣还花香依旧吗
倾斜的山路踮着脚跟
总是眼巴巴地望着我们
把青草望成白雪
把柿子花望成满树红彤彤的灯笼
把我们从一条山路望到另一条山路
把我们从乡下望到城里
至今它还在那里踮起脚跟望着
以至于我一次次地托春风秋雨与它相会
叙说我们曾经淋湿的青春
叙说我们丢失的青青子衿悠悠之心
叙说我们隐藏岁月深处坚守的清贫
叙说你在病魔的刀斧下如何脱身
叙说我们在甘泉寺用一大包檀香燃红的白云
爱，是一条山路
是一地花瓣是一院石榴树林
是一炷檀香的祈愿
是一场修行的万水千山
我们是这场山水里的海枯石烂
山路
无论对爱情之鼓如何敲打弹奏
我的心湖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曾经的稗草已然根须发白
曾经的小溪也安静在岁月的侗箫深处
我曾经潜入大林寺折下一根桃枝
打捞出的三月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样子
常常在梦中背着我跑到横山吟诵唐诗
我常常想陪着你再去那里慢慢感受
在树底下捡拾桃花杏花梨花的花瓣
装在信封里遥寄远去的时光
只可惜你的身体像被岁月掏空的枯柳
只能托秋风陪我去看望那条倾斜的山路
是否依然像踮起脚尖抬头翘望的亲人
其实我感到这条把爱情送到家中的山路
就是一把输入了人生密码的钥匙
把寂寞的横山打开成漫山坡的红毯绿釉
把我们卑微的青春打开成辽阔的天空
但却打不开我们年久失修的心悸
打不开你的身体里疼痛的坚冰
更打不开欲夺走爱情一半的病兽
还有多年前我为你写好的
一直封存在我心灵大厦底的赞美诗
实际上这条山路已经长在你的心里
却时时与我相连相通
给自己的内心写信
三月已在我面前站了很久
三月清了清嗓子
请我在油菜花地里听它诵读
三月还没有拆开家里给我寄来的书信
我就借助天生的感官嗅到里边的内容
像一肚话语的春风急待开口
实际上三月是我的托词
油菜花是我的借喻
所谓家信都是我自己酿制的诱惑自己的蜂蜜
早起的蜜蜂总让我把伪装的冬天错认
东山下田畴里的我的父亲
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忙碌
送信的星光总叩不开他的家门
我的思念之情用旧了一个个词汇
我每天还是得意地给我内心的山岗写信
带血的迎春吐出细小的花瓣
时间被突如其来的雪花蛰了一下
一些正常体温的词语浑身打颤
树枝准备好的发言，撤去
沉默在石头底下的小虫儿
明显地感受到了压力
春天被雪花拖进深渊
铁青色的天空，像冷酷的刑具
多少美好的比喻，深藏腹中
疼痛的春风没有倒下
带血的迎春吐出了细小的花瓣
蝴蝶飞出泥土，石头长出绿芽
一首咏春诗在信念的稿纸上摇动
终于等来了送信的人
终于等来了送信的人
我有小蜜蜂一样的心思
急等听到，信封里的消息
还是我庚子新春写给亲人的信
被病毒的疠爪俘获
我也如同欠下外面一个刑期
“禁足”自家百日有余
我想，这封信一定像幽灵般
倍感惶恐，没有着落
油菜花一样黄的三月，像个送信人
翻山越岭，来到我的跟前
告诉我是信封里的几枚口罩
泄露了我无法出门的原因
还说我藏在文字中的空白
让亲人寻找我失踪的童年一样地对我苦找
远方，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喜讯传来
对快递小哥的喜欢，我总爱
向远方张望
似乎，远方
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喜讯传来
今春的远方，被一枚薄薄的口罩隔断
但隔不断的却是心里的向往
其实，滚烫的诗和远方
都是快递小哥传统的业务
没有打包的春风和星光
也被他整版送到我手上
还有，我炒好的樱花茶，江水贴
也委托他悄悄带走，寄出
那个同样口罩紧裹的
苍白、空寂的世界里，有一个
与我一样喜欢向远方张望的人
远方，有无限的诱惑力
送信的人走了很久
远方也没有寄来
远方很远吗
我用想象垫高目光向远方看去
远方是一片白茫茫
望不到尽头
那是一个空洞的地方
不长音讯
只适合幻想
只适合意念的探险
远方，曾在眼前，在指间
夺去一页时间的命运，逃逸
而后消失，无影无踪
另一页时间被寄去寻找同类
而没有返回
远方太远了，它的冷血，神秘，多变
有无限的诱惑力
我抵达的路程虽然一次次被风雨切断
却又一次次被阳光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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