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之上（组诗）
朱佳发
青海湖
天空无依无靠，辽阔没有边界
青色的海，墙一样竖立眼前
尖叫与跳跃，喑哑或定格，在这里
遥远不是远方，辽阔不是悲伤
我像白牦牛和黑马一样，作为道具
无所事事地忙碌着
裸鲤深藏不露，传说秘不可宣
为了赶赴一场内心的长征
我把呼吸调整成翅膀的扇动
惊喜与平静湖水般咸淡适宜，如不老的洪荒
阳光心平气和地踱成移动的边界
天高云淡，山高人远
大雨刚过，一场大雪正在途中
慷慨激昂的呐喊，随风而逝
一无所有的我，一无所求地奔向你
你说，我来过了
我说，我没有抵达
秋天之上
或许我就是一枚秋天
在南国绿而不发
所有的遇见都在季节之外
就像风的等待与出击，在预料之外
当我说出“十月，所有的草为我而黄”时
苍茫开始燃烧；从北巴滩到金银滩
我零乱的发丝开始矫情。事实上
我在青海看见秋天的时候
秋天正匍匐成一条线，一摊饼，一张床
巨大的草床在高原上起伏着
亘古的波浪，无边无际
风的抚摸与割锯，让年轮如远遁的野花
成群的牛羊，散落在黄昏与黑夜对折的衣襟
犹如一粒粒黑白的图钉，钉入不可捉摸的岁月
凝固的移动，季节般不动声色
不合时宜的行走，时停时歇
恍若混沌的思想，豁然开朗
或许我就是一枚秋天，在季节之上
突然绽放，不为人知
在贵德
只带着双脚是不够的，在贵德
我必须忽略对花期的错过，以及
龙羊峡和松巴峡坚守的艰险逻辑
清清的黄河轻轻地绕过一个个洲子
手都不挥，就与芦苇荡和红柳林
达成迤逦的默契
远山丹似霞，修辞羞如水
水与植物的哲学，如千姿湖的芦花
在混沌的时光中绽放光芒，在贵德
光芒就是热爱
当导航精准地把我误导到黄河大桥下
黄河石的诱惑，也让我热爱
从尕让到阿什贡，从河东河西到河阴
尼那杏花村：林荫道，后园，果树，野菊，蝴蝶
主人不在，黄梨已熟。袖珍村庄
甜透的不仅是生活，在贵德
随便一个转身，我都能握住遍布户内户外的绿
犹如紧握一种种从天而降的水果
雪的苍茫不期而至，比梨花更严实的覆盖
在我走后，冰清地妖娆着，在贵德
黄河在牙什尕拐了一个弯
再次遇见黄河，是个下午
从贵德到尖扎，我在坎布拉转了一个弯
山冈与小路，钻天杨金黄
直岗拉卡的故事顽强相伴
再次遇见黄河，我清醒地恍惚着
误入的断崖冈，如一块块直立的黄河石
突兀而相连。野花残艳，沙枣绵绵，断崖层层
在小小的平整中喘息和眺望
我看到了对岸的洲子
我看见黄河在那里拐了一个弯
“黄河之水天上来”？
恍惚中，我对身旁的李白问了一句
太白捊须不语，若有所思
须臾，不知驱车乘舟还是腾云驾雾
我们已经坐在那个绿洲的客栈
绿叶捂熟夕阳，金光星星点点
这是在牙什尕？诗仙举杯
将远黄近绿一饮而尽，而后起身
邦克楼高过树木，唤礼声此起彼伏
摇头晃脑间，黄河在我们脚下拐了一个弯
在陌生的牙什尕，曾经暴戾的黄河
为陌生的我们拐了一个温顺的弯。恍惚中
诗仙太白领着他的千古绝句，千军万马
兵分两路：逆流而上，顺流而下
瞬间不见踪影。惊讶间
高原之光如箭簇，全部射向我
茶卡小镇
因盐而咸的小镇
淡淡地生长在道路两旁
盐湖一天天繁衍
小镇一天天长大
风过茶卡，随便一抓
我都能捏住一粒晶体
没儿没女的小镇，独守小院
日夜招待咸风般涌来的游客
胃口喂养盐湖
盐湖养活小镇
天空之镜映出了天的空
也照出了红衣红帽光脚丫
运盐的火车驮着游客
毫不疲倦地来来回回
铁轨承载的，不仅是生活
西海小镇
在西海，我没有情人
当情歌唱起，所有人都是我的情人
金银滩由绿而黄
风雪与神秘，力量与潜能
在情歌中鲜红而辽远
秋天的西海小镇，人们只是经过
原子城上空，天蓝云白
小镇安宁通透
大草原的牧歌，与历史一道发酵
湟鱼一代代顺流而下
又一代代逆流而上
小镇与情歌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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