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随想（组诗）
刘炜
此时世界特别安静
此时世界特别安静
我看见后院的月光
给灰色的水泥地面敷了一层暖色
对于暖色这个词
我总觉得有点意外
最后，还是决定用它
它只是一种心理暗示
与月光的冷暖无关
窗边鸟雀飞过时落下的一粒种子
十年后，已长成了高大的树
落光了树叶的树
有风，也不会有多大的动静
摇晃的树影，有点像一个人
告别时，乱舞的手臂
早晨，鸟鸣声把我叫醒
或者，我等着鸟鸣声把我叫醒
这不是一回事，又好像就是一回事
管它呢，此时世界特别安静
我想听听自己的心跳
却听到了水流声，虫叫
和冰箱起动时的轰鸣
我说不清，针落地的声音
会比它们更轻还是更重
此时，露水正在草尖上凝结
我被露水淋湿过裤脚
却从未听见它们落地，奔跑的声音
在我的记忆里，总觉得它们
会比月光更加寂静
像被生活忽略的脉搏与心跳
总想着要撼动灵魂
2022.11.12
我都会给自己一个希望
掠过冬天的高墙
我看见了春天
我知道那高墙并不存在
春天也不在远处
池塘边的苦楝树上
栖满了鸟。它们
将度过漫漫的长夜
看到明天的日出
和冻僵的虫子
多好啊，这个世界还活着
可以随处走动
爱一些事物，忘记一些事物
如果人生有轮回
我还会选择一个黄昏
假装掠过了冬天的高墙
看到了春天
就这样，只要我还活着
我都会给自己
一个希望
2022.11.11
初冬随想
鸟鸣声飞进耳朵里
还在飞。有时在右耳
有时在左耳。仔细听
还是藏在晃动的树荫里
这个初冬的上午
雾已散尽。阳光照耀着树木
房屋，和安静的河流
地球上的事物太多
我只是其中一种
不悲秋，也不悲冬
一个放风筝的人
把一只鸟摔地下几次
如果真是一只鸟
早摔死了。这不关我的事
但作为观众，我也是有罪的
一位大姐从身边经过时喊
谢谢大哥。我说没事
刚刚，我帮她扶起过侧翻的电动车
驮在车两边的蛇皮袋死沉死沉的
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这
只有生活这个词可以概括
且可以吞下，也可以吐出
这个上午的所有鸟鸣
走热了，我把衣服抱在手上
如果一个人的皮囊也能像衣服
可以脱下抱在手上
我愿意把我的内心，角角落落
都晒一会太阳
2022.11.11
月全食
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就像一个戴着口罩的美女
突然，在前面拐了个弯
被一堵墙挡住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仿佛一朵花，从枝头掉了
说不清是风吹的
还是怎么着了
那个女人又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落了
那么一下
这样会不会有点耍流氓
好在全都是内心活动
与法律挂不上钩
2022.11.8
迷路是很平常的事
每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都会记住一些高楼
商铺，或别的标志性的东西
十字路口太多
像树的分杈，如果不能像树叶
花朵，果实，有个固定的位置
迷路是很平常的事
柳暗花明也是很平常的事
这个世界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树是一样的，湖是一样的
山是一样的，天和云都是一样的
很容易陷入循环
随身带把小刀刻记号
就像在书中折书角，我以为
并不算什么坏习惯
天黑了，我便很少出门
只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时
才会觉得心安
只要张开口，每个人都是路标
你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入口
就必定会走到这个世界的出口
一样的路，所用的时间
各不相同，所见的风景也各不相同
2022.11.8
冬天才刚刚开始
散步时，一群黑色的鸟
与往日一样，在树林里歌唱
它们对季节的变换
并不敏感
河边的小树林里
一堆堆落叶，已被运走
太阳照耀着团结河
满河的枯荷，只有靠近岸
和芦苇的地方，才有零星的绿
但芦花却是尽数的白了
必定会让我们想起一些人
想起他们的白发和皱纹
以及芦花一般温暖人心的力量
日落西山，撞脸的蠓虫
它们会逃亡到哪里
冬天才刚刚开始，水还没有结冰
雪还没有下，它们的世界
是否也有一壶酒和亮着灯的窗户
可以，温暖一下
2022.11.7
我与月亮也只是邂逅
十月十三，月亮又开始圆了
县城很安静，好像只是为了配合
这轮皎洁的月亮
皎洁，这个词也好久没用了
还是少时写情书用过
还用过李之仪卜算子里的长江水
江水一晃，人就老了
春天的芦花，就白了头
村庄的年轻人进城打工了
许多房子都空着
以前，我是不怕黑的
现在却怕了，不是我胆变小了
而是村里的人气少了
抬头看了一眼星空
星星好像又多了几颗
这些天，在故乡
又听说有熟人死了
如果我不知道他们死了
至少在我这里，他们还活着
若干年后，我死了
不要葬礼，只要在亲人的心里
格登一下就行了
我要知道死讯的人少一点
以为我活着的人多一点
十月十三，天冷
没有赏月的人
我与月亮也只是邂逅
只轻叹了一声：月亮又圆了
2022.11.7
这样的下午
我想不起来要些什么
这样的下午
我想不起来要些什么
一支烟，一杯酒，一个女人
这些我都不需要
刚刚在公园的长椅上
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神莅临，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是多么的幸福呵
可一醒就忘了神说了什么
鸟鸣声摇落栾树的果子
红色的灯笼里，有六个青色的孩子
它们围坐在一起，传来
私塾窗户里的读书声
多么亲切，莫非我也是其中的
一个孩子。这个下午
是怎样的下午
一个晴朗的下午，起风的下午
匆匆的下午……天空将挂出落日的酒幌
可我不需要酒，牛肉和花生米
也不需要女人。这些世俗的事物
我都曾痴狂过
现在时间已过早晨，中午
这个下午是短暂的
我与落日的距离用大拇指
和食指，就能测量
这让我蒙羞，此时阳光
正好染红了这个下午
和我的指缝。神对我说了什么
我似乎已想起了一点
2022.11.6
写意画
晚稻飘香的十月
我在海丰农场看到了金色的稻田
巨大的风车
芦苇，防风林，和百货商店
知青宿舍……
就像翻着岁月的相册
一页又一页的青春
理想，梦，希望，和泪水
它们被上海知青纪念馆统一收藏
而我心里收藏着四岔河汽车站
知青从这里来，又从这里回
路边停着送客的摩托
扯着嗓门喊客，抢客，骂娘
车站的一对小夫妻
成了小街最吃香的人
那时满街的小旅馆，和小饭店
记录着一场又一场的重逢和离别
那时我在供销社收购站
买了许多知青回城时卖了的书
只可惜，搬家时又被我卖了
我还收藏着情窦初开时
暗恋过的对象
一个用粮票换花生、葵花籽的女知青
只不过她的脸已被岁月模糊
我曾修复了多次也没能恢复
或许，与许多损毁的事物一样
海边的碱性太大
就算是一面坚固的墙
也很容易剥落成一幅写意画
2022.11.6
站在村口
站在村口
看匆匆忙忙的人
已汇不成一条河流
像秋天裸露河底的石头
同时被时光抚过
村上的人，活得比落了叶子的树
更透彻，更孤单
那些鸟在树枝上蹦来跳去
除了阳光，已寻不到别的温暖
它们用鸟喙啄着树的结疤
和恋爱时用刀刻在树上的姓名
就像敲着一个人积了尘埃的门窗
没有人应答。年轮里的春天
正在梳妆，往鬓角插上
一朵，又一朵的花
站在村口
天上的流云，突然停了下来
看了看这些陌生的人
这些陌生人也认真地看了看我
有相识的，想寒暄
又怕认错了人
离开故乡十多年
他们记得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我记得他们的
也只是从前的一帧照片
站在村口
就像一只秋天的鸟
站在枝丫上，突然有了一种
强烈的饥饿感
是我站得太久，还是时光
蠕动得太快？除了风
季节转换时
岁月短暂的过度句
并没有人，真的需要答案
202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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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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