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记事（组诗）
文/祁俊清
尖底瓶
我的生命源于你瓶底
那粒细小的水珠
一次不在意的倾倒
我逃了出来
抱紧你见底的清澈
最初的炊烟
以五谷的方式
蔓延在这块高大陆上
把你安放在心头
用干净的词语供养
骨针
粗糙，却不失尖锐
手指上的血珠
一滴，一轮暖阳
小小针眼
连着古今
穿进去，走出来
爱和亲情
阳光一样温暖绵长
瓮棺
烈火锻造乾坤
灵魂安息
火焰的暖，穿透瓮壁
沿着冥府的孔道
进出
有泥土的坚硬
风雪是进不来的
死亡是件很惬意的事
在这一方静里
栖息
弓矢
为了生存，必须学会追逐
一生的光阴，不敢懈怠
疲惫是免不了的
一旦迈过这道高坎
两只手一前一后
呼啸，飞翔，穿越
捕获生命的锦绣
为了生存，流血是必须的
杀戮并不都是罪孽
采集
手的舞蹈，轻柔而曼妙
指尖上的暖
令目光也温柔
场面如此壮观
欢声笑语多么干净
开心的日子
在灵巧的指尖上
翻飞律动
啊，多么幸运
我为诗经稼穑的歌谣
终于找到了源头
谷仓
酣睡的炊烟，一觉醒来
阳光耀花了眼
复苏的记忆田野上铺展
野雀子歌颂的禾苗
翠绿而芬芳
亲爱的种子
回归泥土真好
呼吸已绵延六千个春秋
沉思的麦子，安静的粟
目光清澈，表情温暖
朴素，而干净
汲水
怀抱尖底瓶的少女，走向浐河
灌一瓶水的清冽
为简单的日子解渴
河边开满香艳的野花
采一枝簪在鬓角
临水照照
一只鸟儿从远处飞来
落在身边的树枝上，啾啾叫着
宛如落在你的眉梢
当乳白的炊烟晚风中袅袅升起
空气中飘来粟的清香
和男人们，狩猎归来的
欢喜的足音
少女
怀抱着尖底瓶，走向蓝色的浐河
河边开满香艳的野花
少女弯下腰，采了一枝
插在自己的鬓间
临水照了又照
一丝羞涩，若隐若现
一些鸟儿
在河边的树林里，啾啾鸣叫
少女眼里波光粼粼
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喜悦倏然跳上了
她的眉梢
炊烟晚风中开始婀娜
空气中飘来粟清香的诱惑
男人们说笑着狩猎归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
在她心中一次次
吹燃篝火的英武小伙
心思慌乱地躲进尖底瓶里
风对着瓶口，把按了又按的欢喜
呜呜地吹响
狩猎
让我的奔跑
跟上你们粗重的呼吸
一起出猎
不要嫌弃我的笨拙
经过疾驰的风的精心打磨
我会成为你手中锐利的矛，抑或
骨簇孔武有力的呼啸
渴望篝火的野性
焚烧体内沉郁的灰色
血灵魂中奔涌
唤醒原始的古朴
鱼纹
这些水的灵魂
举鳍摆尾，游啊游
六千多年来，不知疲倦
水草的模仿不失生动
只是多了一些妖气
一些玄虚
时间之手细细打捞
她们笑着从指缝间溜走
游向时光深处
谁的主意如此高明
一些流动的线条将她捕获
放养在陶体
饰物
佩上这些精心打磨的佩饰
简朴有了繁复之美
请不要笑我
美的繁琐必须坚守
珠光宝气离我很远
一枚贝壳足以衬托我的姿色
白玉纯朴到无以复加
隐身其中的，是一颗脱俗的心
石器
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个时代的开始
肌肤渐渐升温
灵魂的歌唱由简到繁
大地废墟中一次次隆起
春潮一浪高过一浪
多少话语无声无息
打击声，磨制声，声声入耳
迸溅火星的颂歌
烈焰嚯嚯，明亮的部分
光华灿烂，冰冷
不等于无爱
大音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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