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选/卢辉
回家
卢辉
有时，雨也会想家
因为它的伙伴多
到了春天，屋顶的雨
抱着瓦片哭
哭够了，就有自己的窝
不是水库，就是池潭
即便携儿带女
拐个弯
就是我家的
水龙头
（选自《草堂》2022年5期）
谁愿意把草原都给我
不用问了，谁都见过草场
凡是被牵扯出的毛线团，都在绵羊的身上
或者呼仑贝尔
谁愿意把草原给我
那就给我羊鞭，有羊没羊
有浅草就好
哦，这草原来是别人的，这么宽的草场
我还以为自己
怀上了一只迷途的
羔羊
（选自《诗歌月刊》2022年2期）
春笋
卢辉
从一条小路上去，就是虎头山
从马背山下来，没听到马鸣
一路下来
那么多瘦小的竹子
马上要升格为春天了
这个时间段，要赶紧去下一场雨
看看哪家的娃
敢用雷声
破土
（选自《雨花》2022年1期）
小镇
卢辉
小镇放在瓶子堆里
那么多的瓶子，小店
小镇里的人是忙不过来的
所以，它要借助雷声
把蚊蝇赶掉，还要一盆清水
把泥腿子洗干净
小镇不需要高台，喇叭
叫上几个人，就是一桌子的瓜子
花生皮，上等的啤酒
都在墙上，溢出的酒花
纸美人去尝
一大碗一大碗的小镇
最热闹的时候，是把瓶子当池子
把酒水当泉水
然后，一口接一口
都往肚里装
（选自《扬子江》2022年1期）
那么多的书欢聚一堂
卢辉
六十年了，书架上的书
有文字瓜果，有文字黑洞
我在尼采那里中转，在康德那里睡觉
这么多年，只有他们
抱着人类行走
我不敢叫醒歌德
因为我的抒情还没用完
生怕那个少年的烦恼
在秋天里，一行行，一丛丛
与梵高，侧身，擦肩
在麦田里燃烧
我知道，好几层的秋天，好几层的书
好几层的人知冷暖
屈原会来，李清照会来
吃粽子，开海棠
那个柳永老乡，只带多情的宋词
让我们伤离别
只有袁枚，敢在苔花如米小的年代
让我们欢聚一堂，学习牡丹
（选自《诗选刊》2022年9期）
方向
卢辉
掉在地里的麦粒，它终于不让你吃了
在地里，它的空间
那么大，除了
发芽
可能是镰刀的错
天色那么晚，蚊子那么多
麦粒那么美
脱离了
麻袋，锅和数据
一粒麦子，在悄悄的
改变方向
（选自《星星》诗刊2022年10期）
踏春
卢辉
离开河谷，我对得起天空
云上的小草
长在石头缝里
听说，好多石头
都聚集在这里，我刚要喊山
身上的春水
四处逃窜
从额头，从最陡峭的鼻尖
跳下去，春天
最适合
人的高度
（选自《星星》诗刊2022年10期）
小羊，拉上草原就跑
卢辉
又写到羊，我有点怕草
羊好像明白我的心思
先让风慢慢躺下
在草原，时间都是草长的，遇上一弯
月牙般的水洼，那是大草原的酒窝
听说，那些草场的人
喝酒的时候，都爱端着碗
泡一枚月亮
下肚
哦，不到天亮
有人就把羊鞭挂到天上
三二座帐篷，专为草场养心
天一亮，一群小羊，拉上草原就跑
(选自《鸭绿江》2022年7期)
冬至
卢辉
冬至，一点都不冷
南方人习惯了
写一点不冷的问候，没有信箱
就在家门口
大喊一声
太多大小不一的节日
不必一个一个都过，可
冬至的汤圆，一旦
露馅
这个缺口，谁都不想补
（选自《安徽文学》2022年5期）
明月简史
卢辉
说起它，莫非从秦朝就开始了
偏偏有人把天上的事
都说成了秦时明月，一道汉时关
养了几千年
这么一个孤独的物种
据说，秦砖怎么烧
月亮就怎么烧，那一束冰冷的光
一直烧到长城，烧到赤壁，有人真的
从焚书里边，找到了
儒生
说是被月亮养大的
要千里有千里，要长安有长安，自从
有了秋风，有了渭水
有了大漠，有了长烟
一人哭倒长城
万户照样捣衣
（选自《福建文学》2022年9期）
松子
卢辉
人间草木实在是太多了
我基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我在想，我有那么多的笔名
能不能送出一个
有一天，我来到大垄山
风是横的
草是软的，躺在地下的
大多是散落的松针
这是我唯一能叫出名字的松树
它有许多孩子，那些小家伙
喜欢抱团出行，或坡
或沟，或草丛
远一点
喊它
松子
（选自《边疆文学》2022年9期）
谁制造出来的动词
卢辉
菜地制造出来的动词
不会是小绿虫在爬行？它那么会打扮
软软的，绿绿的，爬到叶子上
叶片摇晃
像是一个动词的
加盟
有一天，我比它起得早
按动词的规矩，只有摸着石头过河
才算是到了黎明
那么，再走一步，再远一点
要是还有个动词，那一定是一颗大大的脑门：它一抬头
大地就发热
（选自《边疆文学》2022年9期）
必须的……
卢辉
水关是必须的
那扇挡水的门是必须的
一个惠安女是必须的，夏日的闷热
那么大，晒海
是必须的
一波一浪，帆是必须的，撒个网
鱼是必须的，鸥鹭是必须的
没有多余的翅膀，鸟岛是必须的
灯塔是必须的，船绳是必须的，上岸
光着脚是必须的，女人等男人是必须的
酒水比海水
热度比宽度
一同上岸的涛声
是必须的
（选自《边疆文学》2022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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