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姑姑三周年祭
姑姑出嫁时我八岁
扶着大红花坐在自行车横梁上
陪着一身红衣的姑姑
被裂嘴大笑的姑夫接回了家
左边口袋掏出一包土
右边口袋掏出一瓶水
我郑重地替奶奶传话
过好日子，别想家
姑姑的嫁妆也不差
两套新买的被裖和一对桐木箱
纺车被爷爷扔到了墙角
奶奶终究没有用上
爷爷嫌奶奶染不出那种喜庆红
倒是门前的大桐树
在大锯下分解成板料
从陕南到关中 秦岭山道
路上的木材检查站不至一处
望着皱眉的爷爷
父亲拍起了胸
酒桌上，父亲直愣愣地盯着桐木箱
酒盅高举 得意洋洋
吹嘘他贿赂货车司机
把木板压厢底，上面盖上土豆
有惊无险过三关闯六将的经历
活脱脱一部谍战片
沉默的爷爷过去一巴掌
让这部剧永远不能杀青
留下难解的悬念
几乎每年，姑姑姑父都回来看望爷爷奶奶
两个人九块六的车票
几乎是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奶奶骂姑姑不会持家
姑姑拉着奶奶的手
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姑夫提着酒向前一递
钱有
爷爷一横眼
就你卖的那老鼠药
能赚几个钱
表妹表弟忙着向山上跑
关中的土没陕南的山亲切
喂鸡喂猪，擦桌子做饭
姑姑又回到了童年
三个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
姑夫便因车祸背叛誓言
姑姑哭得稀里哗啦
后悔当年接亲
就不该让姑夫偷懒
从陕南到关中
接亲才走了几里地
大表妹上了大学成了家
小表弟也成了家
带孙子的姑姑天天骂着二表妹
你看你姐你看你弟
就你一个还在混哒
等到小表妹成了家
等到儿孙满了堂
一直倔强的姑姑
再也坚持不下，病倒了
她枯瘦的身体
在数次化疗后愈发虚弱
无助地蜷曲在床上
床那么大
她那么小
看着那忙前忙后伺候她的
表妹表弟侄儿侄女
我知道不是床大
是床太小
我没有送姑姑
回家找到那一盏
手提马灯
擦了又擦
那是凌晨二点
我和爷爷送姑姑出嫁
爬山路时提着照明的
我想姑姑用得着它
回老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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