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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常美诗选   
陈啊妮评论: 万物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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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很多告别,仿佛通达过天地
方能成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撕开各自的天幕,两个豪爽之人
就此别过了。很多告别
像是在撕裂着同一个人
连影子也在忍着漫长的疼痛吧
而更多告别,寂然无声像
从来没有发生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没有什么值得捎出去的消息
世上飘着的,都是
抱紧的蝉蜕
在一场细雨之后就不见了
最后的告别之前我也
只来得及附身于
一块厚重的石板
只奢求好奇的春风试着推一下它







春分   

在白天和黑夜的手之间
这总被递来递去的
时间,轮转里的我们
不是在烈日下苦熬,就得在寒夜中蜷缩

一个人用不完的时间该递给谁
大多数时候,我总是
被自己拦在黑夜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明知无用,却不由自主
仿佛只是为了把多余的精力耗尽

以后不应该这样了,该学会
把更多的时间用在阳光中
出力流汗,已经迟了
一个人时间已经越用越少

我们已经被黑夜越用越熟练
在人生的分水岭上
我看见,身后的光明已经卷起
而眼前的黑夜正在慢慢堆积







须臾之间

这么遥远的地方,居然看到一只
在故乡也曾遇见过的百足虫
光洁的身体平静、安详……
居然没有沾染一粒灰尘
看不出它走了多少路,少了几条腿
好像也没有经历过死亡前的挣扎和忏悔
一定也不会有赶来的亲人了
不会有悲伤和痛苦……
它短短的一生,似乎只是
在上午的晴空万里和下午的乌云密布之间
跑了一会儿。累了
就躺在铺天盖地的落叶中
休息一会儿。等缓过劲儿来
好像还会爬起身,揉揉眼
没有走完的路,还会接着走



莫名……

有时候一睁眼,天下已经大白
黑夜收走的万物
又晾在了我们熟悉的大地上
跟昨天一样严丝合缝
只是老了一些,旧了一些
——是和我们一起慢慢老旧的
这让我们安心
但有时候不这样,有时候
昨天还新鲜的花
到了今天就不知道落向了哪里
到了明天,说不准
我们也就睁不开眼睛了
睁不开眼睛,曾经的万物
还会不会等在那里
我们空出来的地方又会晾着什么
这就是我们总也不敢
信誓旦旦,向明天保证什么的原因
这是我们每一次睁开眼睛,看着
已经在太阳下晾晒过无数遍的东西
仍觉得莫名欢欣的原因



那些字

已经掩盖的,涂抹的,擦除的
那些字,还在
你要千万注意
永远不要再凝视它们
一个泥沼、黑洞
你会看见挣扎,听见
拼命的嘶吼、低低的哭泣
你会被催眠,揭下
人群中,已经长好的面具
它们在无休无止地繁衍
像一种生命力更旺盛的虫螨
已经吞掉其它字的尸体
正沿着纸的边缘。沙沙
沙沙的声音。也蚕食着你





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

把深爱着的山
放在老屋的后背
靠着它。每个梦都做得踏实、安稳
深爱的水从窗户前缓缓流过
洗着我也同样深爱的绿叶和白衣
我最爱的人们
在这绿水青山之间
跑过来,跳过去
仿佛从没见过我们悲伤的样子
然而,天意是这样的——
一座山,横在了我祖居的门前
像一道门槛横就横着吧。不过是
迎向我们的
太阳,多绕一些路
一条逆光而行的河,在身后
淘洗着我们的梦
最该注意的是
梦中也不可后退,以免失足
最让人安心的是
阳坡的野花还会开到背阴里
树阴里的鸟巢又挪进了屋檐下






我们关心的彼此

我们关心的事都发生在身边
我们不关心的事
在千山万水之外
长一点,我们的快乐似乎
就可以越过这一生
被一代人转述给另一代
小一点,我们的悲伤
一堆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的针
仍紧紧吸附在心上
至死,不吐露给另一个人
至死,我们的枕头挨着枕头
脸贴着脸。仍觉得荒漠翰翰
我们彼此听见的心跳
有时候会有雷霆轰响
绝望中,仍不奢求细雨沙沙
之后的触摸,也仍是砂粒磨着



烟花

烟花也是花。和所有花一样,也是
从泥土里往天空中开
黑暗往鲜艳里开
但它是唯一尖叫着
开的花。我们得捂着耳朵听
要仰起脑袋看
烟花是开得太快的花
往往是,还没有一段虚空
用来想象它来不及长出的茎
就又得抓住飘散的烟雾
去比喻它已经凋零的叶子
为着幸福,刚刚在这里开过的烟花
又得因为悲伤,去往那边开
匆匆忙忙的烟花是
我们总也看不够的花
是瞬间开向永恒的花
烟花之后,硫磺味的天空下
总是站着余兴未尽的人
握着留在泥土上的这半截
仍念念不忘地寻找着,
至今下落不明的那半截





月亮的比喻

如果没有月亮,很多美就会失去
它的喻体。很多美,因为无法被转述
将在时光中白白耗尽
一枚月亮,已经被我们用了这么久
为什么每一次依然那么新鲜
一个无法用旧的比喻,照耀过
你的童年,他的暮年
从我们眼睛中,升起又落下
从低处的世间挣脱出来的——
一棵树,一座山,一整夜的凝视中……
好像只有在月亮的比喻里,你才能
认清自己的一生,同时
认出一个本体——
邈远、孤高……
总是试图从借来的光芒中抽身而去






铁打的月亮

找遍了全世界,没有找到一块好铁
能够像今晚的月亮一样
磨得这样明亮、光滑。一样,永不生锈
被光芒无数次灼伤过
也没有发现哪怕一缕
能像月光这般,轻旋着
落在你的衣服上,手心里
染出轻愁或淡喜
裹上蜜糖和白霜……
找遍全世界了呀
没有一块好铁,会像月亮这样
你不经意抬头,就被割伤了
没有一块铁割伤你之后
还会让你如此迷恋
黏附在灵魂上,它痛楚的碎屑





取象万物 , 纵容诗心
—— 张常美诗歌考察



文  /  陈啊妮


从诗人张常美前期作品《春风里》《草传》《我的名字》《少年之惑》等到近期《春分》《须臾之间》《月亮的比喻》可窥,张常美的诗歌是传统的,甚至有种在陈旧中千淘万漉,依然恋恋不舍的惯性审美趋向。而对于一位长期野外工作的诗人,他的诗歌自然地吸纳了万物之象,并将象赋予了自我生命诗学映照的个性化思想意识。恰恰是这种词根轮回般的因袭守旧和纯粹,使得张常美起身万象契合的即视或凝注,在诗人瞬间的灵感中都散发着钝性的光芒,它们不仅仅是诗人对于朴素语言、纯净物象发自肺腑地赞美,更是深入躬身于人间,摒弃了生活皮相的深度生命思考。

诗人孜孜以求的生活气息和生命意志力是用心焐热的词根,是取法万象,以慈悲从容的诗心抚触的当下,这种单向丰盈的追求精神自由与“形而下”的烟火味是诗人骨子里高贵的内在,来自诗人灵魂丰富的安静和语象的淳然。“只有在月亮的比喻里/你才能认清自己的一生”“透明的雨水仿佛已忘掉了前世”,他的诗歌是心血的汩汩平静流涌:简洁、浓郁、自然,一种对心脏匀速跳动的安静记录,一种自发呈现的生命意志和意象,一种有些拙朴但真挚的心灵隐忧、忐忑的善意和内寄中的疼痛。

在诗人以平静的语言对弈呈现物象之初始,就有对万象仰视的虔敬,理性节制的情感和禅思入定的意会。无疑就让更多的意象和象征有了言之有物,言外有物的旨象表达,“没有一块好铁/会像月亮这样/你不经意抬头/就被割伤了/没有一块铁割伤你之后/还会让你如此迷恋/黏附在灵魂上/它痛楚的碎屑”(《铁打的月亮》节选)。以情感的高度冷峻化和准确的思想运移力发动词根内部的想象,诗人不对抽象和修辞过度的依赖,而着力于写得通透、中性,更加富有生命思考的情感契合,以及永远睁着眼睛的苍悯灵魂,都使张常美的诗歌在难言的静默中有了一个原生态的思想维度,一种承载生命沉思的重荷,这仿佛是诗人崇高和坚实中获得自足的诗歌精神特质。

在词根起身的自然物象的细微处,骨头触碰骨头就是词形队列的思想情感回响,没有被匿名的万物重新定义诗人独标情愫的象征,在对空灵的自然和庸常的日常语言编织的过程中,诗人的冷静、智识和慈悲都被他注入进了自我诗行的漫长修持中。在平凡的物象中,凝注神圣纯粹的情感,这是诗人历尽沧桑始终不渝的诗歌大心:光洁而疼痛,浑厚而通透。

2022.4.26清晨于西安


诗评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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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啊妮,居西安。评论入围第六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有诗及诗评在《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长江丛刊理论》《人民网》《长江文艺》《散文诗》等报刊发表,著有合集《与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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