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辽东天赖
残酷的事
我一点也不恨它们
当虎刺梅和令箭荷花
把我扎伤，一星血点而已
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爱它们开出的花
大的，小的，紫的，红的
自然地开着，就是好的
自然地落也不坏
没人会觉得惨绝人寰
不像战场上的死亡之花
那样令人撕心裂肺
如果虎刺梅和令箭荷花
发生了战争——
这是让我痛恨的想法：
它们互为恶魔
无辜的只是花朵
想想那些不该落的花，落了
该有多么残酷
想想那些开着的花看着
满地落花
该有多么残酷
类似的幸运者
壬寅年二月廿一
（此处不宜使用公历）
东方。魔都。四十九岁女士周某妮
成功地得到了
某医院、某某医院、某某某......医院的
拒绝（她之前曾活在其中之一的内部）
成功地，用最后一口气
把自己的名字
焊进，地球医疗史。这何其幸运
几个月前的长安，亦有两位
尸主 （阿弥陀佛，请原谅我
为防止他们再死去一次，而隐去姓名）
因惊人相似的
拒绝，成功地将自己铆进
伟大祖国的
抗疫史。这何其幸运
（一枚偶然的钉子
钉入一块必然的钢板）
我不是谁哮喘的
妈妈，谁难产的妻子，谁心梗的父亲
我也不是那个
谁，我只是粘附在某个窗口上的
一小粒铁屑
在壬寅年二月廿一
看雨水里的江山锈得更甚
口袋里掏不出一块
有用的砂纸
铁味的春天
铁链、铁笼、碎裂的弹片
压弯了这个春天
翻看史书时发现：
铁一样冰冷的倒春寒是可耻的
生锈的秤砣和人心是可耻的
铁锁紧扣喉咙是可耻的
铁翅膀驱逐肉翅膀是可耻的
这弥漫着铁味的世界，是人间
还是地狱改装的荒野？
愤怒的呼吸坠着铁
悲伤的泪水渗进铁
尚能亲自吃饭，有痛感的人
都对着被割碎的春天，难以下咽
时近惊蛰，天上的闪电刃口
和土里的绿色小刀
都已悄悄磨快
抓得住一丝春风的人
还在等待着它们
将天地间的脓疮，一下下剜净
梅花小
梅花小
小到不知她的具体名字
小到听不见她
微弱的呻吟
第一场风撕扯
第二场风凌虐
她是第几场风到来时
疯了的？——
要把自己扯碎，要把人间撕碎
带血的牙齿崩落一地
梅花小
小到薄薄一层雪就能盖住她
破败的身子
这冰凉的尘世
柔弱和好颜色皆为缺口
生，无异于挣不脱的锁链
死，倒是最安乐的故土
梅花小啊
还有那么多的梅花
都小，小到察觉不出她们
身在地狱的命运
宛在天堂的人们，都在说：
快要到了，春天
却都闭口不谈
这冻僵人心的倒春寒
乌克兰正在下雪
每一片雪花
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只有粉身碎骨的命运
只有一个结局：白
之后化为虚无
它们只是投身于一个事件：下雪
具体一点，会冠上一个地名
比如乌克兰
我在新闻图片里看到
乌克兰正在下雪
看到该死的雪像一块该死的白布
覆盖着不该死的人
没有一场战争是正义的
每一具尸体都让世界冰凉
不知他们是谁
是哪一部机器上的零件
唯一确定的是他们
都是母亲的孩子
每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都会念着喊了多年的乳名
心里堆满大雪
旷世大雪啊，该死的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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