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十一首
黄海星
《雨水》
又是一场雨水
屋檐悬风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扩散
我听见雨水的叩击
从青苔上扑下来
多少年了，他们的摩擦、争论
冲撞和恩爱
一直持续至今
多少年了，他们将会这样
不断撕扯下去，直到干枯的那一刻
《垂钓人》
梦见母亲
她说我老了
她一生养了4个儿子
和3个女儿，外加患肺病的丈夫
都活得好好的
我老了吗
养一个儿子，娶了一个外省
媳妇。有一个花甲岳父在边远山城
两省三家，我和妻子守着岛屿
喧响的海水。如两个孤独的垂钓人
在夜色深处，听海浪
经夜不息的轰鸣
《亲人在》
傍晚
我摁亮祖屋的灯光
照亮祖宗们的面孔
他们从不说过什么
也不计较我们说过什么
做过什么
但我知道，在这苍茫人世
我们总被牵挂着
而我只是受伤后
回到这里
求得他们庇护
《电视塔架上的鸟》
一只小麻雀
在电视塔架杆上走来走去
它腾跃、静息、又四顾，有点茫然
我知道它在寻找什么
那是下午上班时间
我从窗户里看见高耸的电视塔架上
它孤单的影子，像一缕闪电
我也在寻找
在茫茫的人间
可至今，仍两手空空
《卧马山的落日》
——兼致天命的自己
我知道
它慈祥的光芒
不仅安慰着寂寥的天空
也抚摸着山中每一片叶子
晚风中，它们轻轻抖颤着
为即将到来的黑暗，愁肠百结
此刻，我想我也是其中的一片叶子
在暮霭中惶惶不安
《空茫卧马山》
你见过太多的落日
却把它当成一枚又一枚磅礴的日出
策马路过，风声阵阵
对不起
我把你当成远去的风景
怀揣秕谷的激情一路追逐，直到满头
星辰浩瀚
直到满目疮痍啊，五十载辗转
当落日在卧马山身后再次砰然作响
我竟然无法说出：这迟到的秋风，瑟瑟的空茫
是否仍有金子的重量
《减去》
减去，高谈阔论。阅读
残缺的一切。美好的一切
喝酒。做爱和疾病的
苦痛，以及现世的不能言说
减去，这一程粗糙的情节和风景
剩下的，仅是湖面一层波纹
现在。它正微微泛动波澜
像远处寺院，传来的经声
《野草》
一棵连着一棵
一丛连着一丛
一片连着一片
在忘记姓氏的光阴里
早已忘记疼痛和死亡
偶尔，会开些未曾命名的花
仿佛时间还没走远
在容易遗忘的人世
你有过爱或被爱
《傻瓜，春天到了都不知道》
今日百无聊赖
蹲在楼下的墙角处
看一朵开得歪歪的小花
在阳光下浅浅的笑着
几只匆匆路过的蚂蚁
犹豫地停下脚步
它用长长的触须挑衅我
“傻瓜，春天到了都不知道”
《书生之惑》
春雨刚停，闲赋书生，
却无书可读
傻坐在小城的12楼给小鱼短信
她说：哥，忙，买菜，现在正在去
接孩子放学的路上
去年，她从一场颇有规模的战争中
仓惶撤退
那些反复模拟里的恩爱之旅
从此提前返程。昨夜，她突来电话——
哥：那些醉时同交欢，醒时各分散的男人
还值不值得喜欢？我一时语塞
《闲人的春天》
阳光正好。春风沉醉
你净手。焚香。但供不起古筝
冲咖啡一杯，你不喝
翻开诗卷，你不读。转眼挑逗
窗外那些旖旎绿枝。云雀上午来过
丢下一阵儿女情长。而下午为时尚早
松鼠养精蓄锐之后，这会出来溜达
你看见的影子不是影子，似是
人间精灵，转瞬即逝
楼下菜地，此刻正绿
几簇新开的菜花开始学会招蜂引蝶
尚在青涩的西红柿
如十四五岁的文艺女青年，你需要
学会耐心等待。我是春天里的闲人
胸无大志，与世无争
看见小城猫在春天窈窕的腰部
陷入空前绝后的，春困
偶有百米外小教堂的钟声清凉来访
我就不便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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