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和时间
——简评飞白的诗三首

水晶



暮色之下


对着一堆废铁
对着一场落不下来的雪
对着暮色
和暮色下的绞刑架
我感到自己多么苟且
亡灵的信仰
尽管无聊，但那黑色的荒谬
也充满诚恳
对着两支酒瓶忽的想起
那天大醉后的窘样


水晶浅析：

一组平静而略带忧伤的诗歌，仿佛大提琴琴弦上流淌的音符，低低诉说生命的虚无与充实。它所指向的，是心灵的，意识的，是对自我生命的省视。

暮色之下，所有伪装卸下，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感到自己多么苟且”，“但那黑色的荒谬，也充满诚恳”，现实的不堪与“诚恳”的火光，都那么真实，而诗人就在这样的对抗和对称的状态中，让诗意浮现。


意念


天还阴郁
短毛猫并没有蜷缩在
我的意识里

只留下
一点动物气味
似有若无

这阴郁本身
也是镜像的一部分  

左右人们
左右那些晃动的善意和恶念

当我望向潮水寂静的方向
潮水已彻底宽恕了我


水晶浅析：

意念即冥想（包括显意识，潜意识），通称灵魂。这首诗将抽象的思维态名词以隐喻的方式，形象而生动的呈现出来。“天还阴郁”，是此时内心世界的总体色调，黯淡，忧郁。“短毛猫并没有蜷缩在我的意识里”，以“短毛猫”的隐喻否定疲倦与敏感的存在，但那种疲倦与敏感显然是存在的，果然，“只留下一点动物的气味／若有若无”。如同诗人接下来所说的，“这阴郁本身／也是镜像的一部分  ／左右人们／左右那些晃动的善意和恶念”，人性欲望的复杂性，就这样被他轻易却不无深刻地说出来。而“当我望向潮水寂静的方向／潮水已彻底宽恕了我”，那些蜿蜒游离的心绪，终又有了着落。


1981


从坎墩沈家甲到浒山大塘河
也就十几里地
永久牌自行车碾过的土路
石子路、水泥路，还有柏油路
都会交替帮我记下一些
散失的碎片。金黄的树叶、雨水中的父母
教会我不停微笑和抽泣
是的，那时才多大啊，不知疼痛
也不知道将来成为的模样
生长，拼着性命
或者关于未来的想象
1981，大塘河里还有水牛游弋
纤夫从石桥上跑过，那种清灰的眼神
斧刻着倒映河面——
是的，水赋予我另一种生命镜像
时常照拂人性。幼稚的蟾蜍彻夜鸣叫
它们在表达爱意的同时
也向这个残缺的世界，尽情皈依
也许根本没有欲望、仇恨
也许毫无计划地惶恐不安
总是会想到某个年份
像是喝着那时候的陈酿
酒，自有醉意，即便喝到酩酊
也难以去理解生活的往昔
哪里的土，都能埋人
一寸续接一寸。太多罪孽藏匿
中年有中年的荒境：像一部小成本电影
再小、再微型，也还是天堂
高筑在爱人眼窝庇护的风暴里


水晶浅析：


以年份为题给人怀旧感，时光影像的回望感，有历史的厚度。那些被时间化的距离，仿佛只在咫尺之间。其中，隐含着诗人对自我认识的历程和结构。“总是会想到某个年份／像是喝着那时候的陈酿／酒，自有醉意，即便喝到酩酊／也难以去理解生活的往昔”，以自身体验与体会对那种回望感觉进行概括，同时也指出往昔生活的复杂性。“中年有中年的荒境：像一部小成本电影／再小、再微型，也还是天堂／高筑在爱人眼窝庇护的风暴里”，末尾以一缕爱的暖色给诗意的潜流以落点，最终完成诗人于那些历史与美学的缝隙中，寻求诗性表达的途径。

好诗好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