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就是世界或宇宙
——读《乡间书》
文/徐义平
陈亮《乡间书》这本青春诗会的集子,虽然只收录了82首诗歌,却浓缩了他二十年诗歌创作之精华。通读一遍,用不了多长时间,但陈亮兄以山东半岛乡村为蓝本打造的“北平原”,犹如老舍之于北平、孙犁之于白洋淀、沈从文至于湘西、莫言之于高密、马尔克斯之于马孔多、狄更斯之于荒原,隐喻、通感、夸张、移情、魔幻等手法运用自如,将恋乡情结与悲悯情怀融入其中,化恻隐之心与忧患意识为诗句,表达出村庄就是自己的世界或宇宙,自然得慢慢品读,细加品咂。
身为“中国十大农民诗人”的陈亮兄用诸多诗篇写父母。“父亲病了一年,身体越来越虚弱/才63岁的人,脸虚肿得厉害/头发几乎全掉光了,在胡同口坐着/许多人快认不出他了”(《春天里》)“在这个春天里,他已经让母亲/给他做好了寿衣,布料是绸缎面的/图案鲜艳,有莲花牡丹,吉祥富贵/他从来也没穿过这样体面的衣服”(《体面》)“春天里,我们望着自己耕过的歪扭的犁沟/有些沮丧地坐在地头上不说一句话/春风吹过来,我们竖起来耳朵/使劲听着,村庄里除了鸡狗牛羊的声音/就只剩下父亲的咳嗽声在沙沙地响着——”(《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这些诗句勾勒了生病的父亲形象,但他仍然等着再次开老式拖拉机,为自己的儿子耗费着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每天早上我们还在梦里,母亲就开始做饭/拉动风箱——这些声音一直响了几十年”(《做饭的母亲》)“父亲病了,母亲开始有些神神叨叨的/她让我拿着秤砣去房顶捅咕烟囱/让我去掏阴沟的泥污和杂草/还让我去修剪院子里的柿子树”(《父亲病了》)“——她的桌子上炕上摆满无数的药瓶/痛的时候就吃几片。有的已经失效了/我要去扔掉,她不依,说没事没事/摆着心里踏实”(《母亲真的老了》),这些诗句勾勒了年迈多病的母亲仍然在用皴裂的双手为全家人做饭的形象。很少有年近不惑的男诗人直接使用了父亲、母亲或同义的字样为诗歌对象。粗略统计了一下,《乡间书》对父母血脉亲情难以割舍的诗歌有二十首,将近全书四分之一。正如陈亮兄在《后记》里说:“我是一个特别想‘家’的人,从小到现在,对娘、家、村庄或乡土有着一种罕见的依赖”。
《孟子·梁惠王上》中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句,陈亮兄并非只单纯用诗句勾勒自己父母,同村对乡民终将回归乡土加以勾勒。“像一块无名的墓碑,没人领他回去/一朵野花,终于,憋不住开了/花心里散出了更多的苦”(《田野里还剩下最后一个人》)勾勒了辛勤耕耘的农民形象。《隐身》中,猪窝、倭瓜花、榆木桌、槐木凳、粗瓷海碗、一脸盆疙瘩汤,这些带有农家特点的东西,给诗文涂上浓重的乡土色彩。《父子光棍》、《哑巴》、《夜游》、《每年秋天》、《水仙》、《后半夜》等诗篇人物形象鲜明,无一不体现出陈亮兄“从来没想过要背离村庄,严重的乡土观念似乎已经成为我的死穴,似乎离开太远太久,我就会虚弱得不能存活”的恋乡情结。
除了对村庄人物的精心刻画,《那条小路》、《鸟蛋》、《玉米》、《老鼠》、《暴雨》、《落日》、《村河》、《野鸡》、《树影》、《一只羊》、《燕子》、《蝴蝶》、《羊群》等等诗篇也能体现陈亮兄的恋乡情结,恻隐之心随处可见,因为“那里的花、草、树、风、云、水、虫、鸟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坚信它们和我有着不寻常的联系”(《后记》)。
再来看看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吧。
“——硫酸的空气里我在送别/墨汁的河水从南面流过来再流向东北/肆虐夭折树木和不知道深浅的牲畜/麻雀们背着破碎的包袱大面积地飞——”(《送别》),陈亮兄的忧患意识让我共鸣。类似的诗篇还有许多:比如《树影》中化肥厂令人作呕的恶腥污染了植物的香气,噪音伤害了鸟儿的神经,这像是“谁用鞭子打在我的皮肉,用烙铁烙在我的胸膛,用锤子钉在我的骨头”;比如《一只羊》面对“严肃的工厂”时毫无恐惧,咀嚼着粉碎了“砖块、玻璃和生铁”,“它几乎消化掉了整座野蛮的工厂”,最终“惊慌的大地开始恢复它本来的面目”,等等。环境惨状让我想到现代工业对乡村的强奸,不知当地政府为追求政绩招商引资的时候是否思考到污染问题,而这一怪想象似乎不光陈亮兄的家乡,这不得不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
《乡间书》对村庄卑微的小人物极其关注:《体面》勾画出贫穷、单薄、病痛、残疾剥夺了所有尊严,死后能够穿上华美寿衣就是最大的体面;《哑巴》在外面吃尽苦头终于领回一个女哑巴,兴冲冲地拍自己家残破的门扇时,谁也不忍心告诉其老母早已去世的消息;《拾垃圾的人》在垃圾堆翻检,想从中找到一种卑贱的活法……陈亮兄在诗集中三十多次用汗水和血泪叙述凄惨小人物,无一不体现出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那些焦渴的单身汉、洗篷布的老人、父母双亡的孤儿、吃垃圾的流浪者、无法吶喊的哑巴、收破烂的老夫妇、出工被砸死的年轻汉子、讨薪挨打的农民工不得不忍受着从肉体到精神的折磨,读后不禁泪眼婆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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