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黄土层的组诗《颜色》

温经天


灵魂之词与抱负之句的奇异结合，合成一组关于生命态度的短制大诗。为什么这样讲？黑白红绿在这里我理解为外物和内心的镜像更替。黑是绝境中的态度，佳木斯的木耳是黑色的，是极度严寒中的自我考验。白是回忆是眷恋，是炫丽的转场时刻投射的两情相悦，而那雪豹无疑是一种别致的灵犀之物，搅动了心底的狂想。再看红，我理解为从外物也就是从外部世界回归内心世界的一种确认，一种肯定，一种生命能量的释放，互为灯塔一词可证。最后到了绿，则出现新的生机，当然也是心的生机。这种生机呈现共存的两种生命成长形态。你有你的草长莺飞，我有我的山高水长。生命的炫丽和生命的深度广度都有了，这样的成语介入是大胆的，要知道，在当代诗的写作潜规矩中，成语和俗语都是属于僵化的非自由的语词，一般不宜放入诗中，而作者如此大胆，其实是用之转义延伸为更含蓄的立意表达。类似李商隐写的无题诗系列，貌似写风景华彩、情爱缱绻，实则在写自我的成长和雄心壮志，表达的是自诩“美人”而求“诗言志”的意趣和艺术特色！这样的表达其实放之四首短诗内皆准。

读到这里，我们不妨重读。第二遍我读出了更多的深意。黑是极夜，白是极昼，黑与白是外物的两极化呈现，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中，无情和有情置身其中，热热闹闹地追忆和勃发着，然而黑暗和冰冷共同施压人类，无论是黑里的单一个体还是白里的一对璧人，黑白两端的象征世界无法让人真正生存下去生长下去，于是到了红这一首，生命本能和生命激情支撑人自我泅渡，因自我泅渡就是自我照耀，所以在红这首诗里，作者带给读者一个明亮的启示，这个启示是一种转折的寓意，我们尝试结合最后一首绿，则不难发现，正是从黑白世界泅渡而来的红色意志最终促成了人之两性的共同生长，这种生长的速率就是一种颜色，绿！那正是从意志之红中诞生的光引发的作用，于是人得到痊愈，得到自由，得到灵魂的释放和生命的延伸。这组诗貌似词少，但意丰，且味长。诗的四个部分遵循二分法的对比转换心理路径，同时也可理解为冷冻、解冻、穿越、回归这四幕剧情。

于此感叹，诗之能量，诗之幻体，诗之可解读与丰富，非人所不能，实则需要长期的、强大的、持续的经验、训练、理解和重构能力。没有谁不经受苦难，在更高的维度里，苦难还可能是什么？没有谁不眷顾完美，在更大的时空里，完美又意味着什么？没有谁不憧憬意志的勇士，在更多的磨砺中，意志又催化了什么？没有谁不欣喜于自性的抵达，在半生的跋涉内，自性又取得了哪些可贵的价值？这何尝不是黑白红绿四色象征下的自我诠释，然而所谓读者如我的自我诠释是否接通了作者的原创心思，我不得知。但这也许就是象征为体的颜色组诗自带的魅惑与感染力吧。谁叫我们痴绝在人世的悲欢离合中，又偏不肯丢弃自我对暗黑如魔残酷如仙的世界的依恋呢？诗是什么，诗是泣血的哀歌啊，诗是歌唱的死侍啊。至此，已不能言。

（2020.5）



附：
颜色(组诗）及创作谈

黄土层


黑

仿佛整整一个寒武纪
以往所有温煦和飞扬，冷却了
刻意切断一切，粉碎记忆
天天练习做一个无情的人
一截躺倒的木头唯一能做的
就是一遍遍长出佳木斯木耳



白

不能消除，那就掩盖
雪落下来，世界那么大
都在雪中消弭，包括木耳
人间需要童话，王子和公主就演了一出雪话剧
突然跑出来一头雪豹
搅了场子



红

回溯时光里的草芽和溪水
也有繁花开遍两岸
你我互为灯塔
泅渡黑白世界
那短暂的永恒在水面上闪烁
那蒹葭分开处露出启示



绿

仿佛穿越，刹那间
历经这黑白红绿的劫波
来到平静的当下
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有你的草长莺飞
我有我的山高水长

2020.5.3



作者创作谈：

我本不擅长写意象诗歌，对于意象诗歌的诗学资源也缺乏深层的挖掘、研究和实验。在口语化流行的时代，意象诗的实验和产出，需要很强的坚守力和传承精神。本期题目是《颜色》——黑白红绿。四个字不同凡响各有深意，绝不是光谱中随便截取的一片段。“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中国方块字是充满能量和光芒的。由“黑白红绿”构思一组诗，难度在于如何审题，如何切入四个字所浮现出的意象逻辑。这个因人而异，想象力和内省力是关键。可以是季节的更迭，可以是时辰的流转，可以是情感的嬗变，可以是某种精神化合物的变迁……不论怎么写，“黑”肯定是原点，所有复杂的孕育、酝酿、生发、纠结都在这个字里。而“白”是扫淡的黑，是黑的下一阶段，是分娩和突围，或者是黑的解决方案。而“红”是希望，是高潮，是巅峰对决。“绿”是之前流程的一个博弈结果，一种富有成果式或始料不及的状态。黑白红绿，这第四步，实则是两大步：黑白之间是“渐进”，红绿之间是“渐进”，而白红之间则是“跃进”。这道坎，不能顺利跨越，就很麻烦，形成心理学上所说的终身不愈的暗疾。这种暗疾通过精确地诗写，表达，释放，可以慢慢融化掉，永不残留。诗人在某种程度上之所以要写诗，都带有自我疗救的意思。

回到拙作《颜色》组诗黑白红绿，就是对一段情感的演绎。不论传统或现代，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真实和真诚。《黑》中的前几句很明白晓畅，毫无新意，但是诗眼在于“躺倒的木头”和“佳木斯木耳”，黑木耳一层层长出，一层层诉说和表达，一层层暗疾沉积，再被一层层收割或脱落。木耳是意象和隐喻，《白》中雪、童话、雪话剧、雪豹更是意象和隐喻，黑到白的过渡，实则是寻求出路中的又一次受挫。《红》带有追溯的意味，也是最有价值的一首，是一场情感凝结的一颗果子（企图浑圆而有质感），具有启示录的意义。《绿》是一个后果，茫茫人海一切褪去，有无随心所定，梦幻泡影那也要看是谁的梦幻泡影了。自是潇潇雨歇，知否云淡风轻，全在一念之间。对于其中熟句熟语的引入，没想那么多，随心抽绎，出于自然，戛然而止吧。纵观全诗，还是蛮惭愧的，诗歌不是无根草，枯荣短长有因果。一切情爱终究成灰，化土。灵魂飞升后，不再存在牵手和牵念。人生如寄，千古定论。珍惜，分秒是永恒；不珍惜，百年如分秒，如露也如电。另则，随着年龄的渐长，每个人心里的“黑白红绿”会有不同的版本。本期交出的只是一个可以速朽的文本罢了。前提是每一个诗人天天都在制造火把，烧空一切过往，继续追日去了。

（2020.5）

提读精彩……

好诗好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