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十耕诗评


十耕诗评：

土拨鼠与鲸鱼
诗/雷平阳
 
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
大海。草原上的土拨鼠，它爱上了
大海里的鲸鱼
土拨鼠挖土的黄昏
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

按语：
精选一首难忘好诗，做两件事：一为解其思、咀其味，理解欣赏品评；二为剖其法、化其能，破解理念手法。
该栏目应众多诗友需求而新设，与“一分钟学一个诗技”最大区别有三：一是选诗更具经典和代表性。二是对创作的破解不再限于一个技术点。三是增加了对诗歌的理解和赏评。以助于更好把握全诗，学习创作，师为己用。既“赏梅解花”，又“剖玉入匣”。
 
 
土拨鼠与鲸鱼
诗/雷平阳
 
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
大海。草原上的土拨鼠，它爱上了
大海里的鲸鱼
土拨鼠挖土的黄昏
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
 
 
（十耕）

赏梅解花：
文字好懂，解读难。
解读这首小诗的关键在两个字——“心上”。“心上”是谁的“心上”？
 
1.如果把“心上”分别解读为土拨鼠、鲸鱼的“心上”，那么第一句就是这样的：土拨鼠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鲸鱼心上有滴水不漏的大海。
顺着这个思路，可以简单地把全诗解读为两个不同环境背景情侣的爱情故事。类似于泰坦尼克。
往深了说，解读为对两性间的神秘寓言。大海，磅礴辽阔，是男性的象征；草原，葱茏繁郁，是女性的象征。鲸鱼，高大有力，是男性的象征；土拨鼠，小鸟依人，是女性的象征。鲸鱼喷出的水柱，是男性性器官的隐喻；土拨鼠挖出的地洞，是女性性器官的隐喻。（当然，以上各对关系，除了隐喻或象征男女外，还有更多元更细节的隐喻或象征。）相恋之初，两性都保持着“寸土不让”“滴水不漏”的心理防线。爱上之后，他们不但彼此有身体上的亲密行为，而且在精神和原则上相互让步，男性从“滴水不漏”到“喷水”，女性从“寸土不让”到“挖土”。当然，无论怎样让渡，最终还是悲剧的宿命的，正如“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大海女人来自草原，大海上的鲸鱼和草原上的土拨鼠永远无法在一起。即使鲸鱼在不断喷水，幻想海水抽干大海变成土地，即使土拨鼠在不停挖土，幻想大水倒灌草原变成汪洋。当然，也可以往乐观方面去想，心灵相通（一个吐水柱一个挖地洞）并不需要朝朝暮暮。
 
2.如果把“心上”解读为“我”的“心上”，那么第一句就是这样的：我心上有寸土不让的草原，有滴水不漏的大海。
这解释起来就麻烦了，听起来也累，没耐心的朋友可以不看这个解读。草原、大海成了同一个体彼此独立的两大心灵地带的象征。它们在同一个体的心灵世界，原本是各守其城，寸土不让、滴水不漏，也有各自特点，“草原”心灵地带的特点是土拨鼠一样的精细周密或其他，“大海”心灵地带的特点是鲸鱼一样的宽厚包容或其他。
那么，草原、大海各自象征着什么心灵地带呢？无法具体化。只要是个体脑海中相关又相对的心灵地带，都具备被本诗诠释的可能。咱们拿工作和生活举个例子，比如草原象征着对工作的理解和态度，大海象征着对生活的理解和态度，那么此诗就可以这样解读：我对工作和生活的理解和态度是各自独立的，对工作的态度周密细致，对生活的态度宽厚包容，但后来，它们互相渗透，工作上逐渐爱上了宽厚包容，生活上逐渐爱上了周密细致。两者互相让渡，但最终我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那就是两者之间只能小步趋近（正如鲸鱼喷水柱相对于大海，土拨鼠刨土相对于草原都是微不可言的），但无法置换。
这看似说的是个体我，实际体现的是人类心灵世界普适的冲突、渗透与关联。

 
 
剖玉入匣：
看看此诗给诗歌创作的启发：
 
1.笋状空间结构。
该诗如果只写土拨鼠和鲸鱼，那没什么眼界。于是作者分别给了它们草原和大海。就此打住了吗？他还不满足。又把草原和大海置于“心上”。请注意，空间不限于我们生活的物理空间，而要强调的是写作空间。我们整理一下这首诗写作上的空间关系：土拨鼠和鲸鱼是最内层，主体空间；草原和海洋是中间层，位置空间；“心上”是最外层，虚拟空间。顺着这个举个例子，比如我们写两个老人，不如写公园里的两个老人，写公园里的两个老人，不如写故事中公园里的两个老人。
 
2.遥远事物的联系。
联系是普遍的，任何事物间都存在联系。这是哲学观点，初中就学过，但写诗时总是忘记用。你看，此诗“强行”把风马牛不相及的土拨鼠和鲸鱼写在一块儿。关键是抓住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利用什么？一是利用相似性。地洞和水柱形状上的相似性，草原和大海规模上的相似性。二是利用转化性。土拨鼠和鲸鱼在逐渐改变自己。
 
3.小诗的壮丽。
有的诗是整体打动人，有的诗打动人的是一个局部；有的诗迅速打动人，有的诗慢热打动人。此诗迅速打动我的是一个局部——鲸鱼在朝着雄浑的落日喷水，小诗里有这么壮丽的画面，让人不忍拒绝。杜甫曾以诗评诗，以“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来批评当时诗坛浓丽纤巧的诗风，也表达出它壮丽的美学追求。其实他的评判到现在也不过时，从我审稿来看，一次比赛投稿中有多少是婉约纤柔，才有几个是豪放壮丽？久读令人生厌。本诗是一个不错的反例，小诗微小的形式，配以壮丽的内容，形式与内容本身就形成了鲜明的张力。



陈虚炎评论（聊天记录）：

这十耕估计是弗洛伊德看多了，一来就把性元素的心理分析上手了。可惜这首诗并没那么复杂，打洞就是指工作，而喷水只是嬉戏（这里还是有性寓意存在的可能的）。你仔细感受下。

第二种解释就不说了，第一种解释还是有些问题的：洞和女性生殖有关联（依据佛洛依德理论），但土拨鼠喜欢挖洞，因此把土拨鼠作为女性形象的理由是不合理的。反之，我可以说土拨鼠是男性象征(喜欢挖洞，你懂的)；而鲸鱼虽大，皮肤好好，光滑细腻，喷精之说，更恰当说是喷水（女性高潮也会喷水哦）哈哈，如此解读，是不是十耕将象征完全颠倒了？

重读了该诗，有些感觉了：首先性别按照我的想法，土拨鼠是日日挖洞，不知疲惫，就像整日为生活劳碌工作的丈夫形象，而鲸鱼，雍容华贵，缓慢而优雅，不思干活，只懂享受，就像女性形象，最后两句的意像是种粉刺，是指老公辛苦工作的（到）黄昏，而老婆只是在悠闲的喷水嬉戏落日而已。雄浑的落日，用这词是有粉刺意味的，加上这组形象对比，更凸显了“悠闲”与“辛苦”的距离，可谓双重粉刺！正如诗人先前的铺垫，一者来自草原，一者来自大海，本就是不可能的结合（寓意：​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这更加深了粉刺的力度，也解释了为何最终造成这种不幸的根源。回头再追溯第一句，发现草原和大海完全可以解释为两种不同的性别：当然，无论男女都应该“守身如玉”，洁身自好。这就是寸土不让和滴水不漏的寓意。所以该诗是无奈的怨恨，表达这样的意思：男人要找合适自己的女性，以为找了女王，可这女性贪慕虚荣，享受至上（甚至出轨），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如果诗人的家庭是这样的组合，诗人显然在借该诗哀叹自己的不幸。

所以我看评论者（十耕）对这首诗貌似理性分析，可要点却没抓住，然后一厢情愿走进死胡同。不是说他一点功力也没，只是半桶水吧，至少将诗歌作心理分析，要对弗洛伊德理论有较深的理解。诗评可没这么简单啊！

2022.2.7

（注：本评论只是过去与文友的聊天记录，偶然发现就立刻整理出来，稍作了点补充。几年前，人淡如菊推荐某公众号文章给我看，因为当时我也在搞诗评，所以特意让我看看水平。应该说十耕分析很“学术派”，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摞，似乎面面俱到，言之凿凿，可仅从此评看来，水平还不到家。诶，用这样貌似专业且高深地说法去影响（误导）读者，诚不知是读者之不幸，还是作者之不幸？）

有趣的评！

耐人寻味！

有嚼头！

好评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