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
一方惊堂木拍下
倒叙与穿插
细节中有白马隐没
那时还没有电灯
我们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贴近
爱恨情仇，精忠报国
兔死狗烹
那夜晚的繁星
以及那满屋子的烟草味，笑语，咳嗽
成了故事设置的悬念
那个说书人如今流落何方
我的故乡是不是也一样
在随着我流浪
@印痕
树干上的晾衣绳
被解开
但
它的印痕却留下来
成为树的一部分
这多像我们的时代
多像时代的我们
我摘下口罩。有那么一瞬间
我觉得那是阮籍的长啸
是尼采的权力意志
是一段黄昏雨
飘过江上断雁声
哦，这漂渺的孤鸿影
一直都在不断到来
不曾降下桅帆
◎凝眸
漫天的雪花落下来，新年的第一次彩排
远方的松针凝成闪亮的召唤
田野，屋顶，溪岸纷纷披衣而起
还有那咿咿呀的黄梅小调，走过小桥
在村口的老柳树下凝眸望着我
向着一行行归来的脚印
将相见的欢欣一遍遍想象
◎曙光
黑夜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它寻不到自己的故乡
它走到自己的反面
站在黎明前的分界线上
它化作天边的一抹鱼肚白
就像书生吹灭了蜡烛
披一身的月色
多好啊
新的一天，万物睁开眼睛
世界又重现光明
有人在山顶观日出
有人在凌晨入梦
他们从古到今活得都那么充实
至于我会不会在纸上虚度光阴
那已不是曙光所能言涚的语言
◎遥指
燕子飞过漠漠水田
田埂上
一个牧童手牵一头老牛
刚耕完一块稻田，牛
蹄上尚余田野的喘息
犁铧也刚刚从锈迹中睁开闪亮
的锐气
细雨沿着小青瓦滴落檐前
秧苗在田间发出细小的呢喃
就像檐下雏燕新喙的嫩黄
而那个牧童
却再次在我的体内
发芽
◎余韵
黑白电视机闪动着雪花点
是宇宙起源的余韵
落日在西山之上留下一天的晚霞
是光阴的余韵
白麟涧绕村而过，汇入远方的菜子湖
是故乡的余韵
贪玩的孩子
母亲一遍遍喊他
——回家吃饭了
是童年的余韵
这些来自大自然
或亲情的余韵————
像一根柔韧的丝线
一头连着故乡
一头系着我
◎灯绳
时间是一把挫刀
不觉间，磨损了太多事物
当夜幕降临
一家人在门前抖落一身疲惫
我伸手拉了一下灯绳
也是吧嗒一声
灯绳断了
心头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童年的世界显得那么茫然不知所措
父亲登上木梯，借着月光拧开开关盒
将光明又接了回来，可是现在
我却再也不能接回我的父亲了
◎野望
野鸽子扑楞楞
惊落竹梢的积雪
飞过田野上的稻茬
飞过白麟涧
飞进远山微黄的草木间
微黄之上
是龙山青黛的烟霭
再往上，是苍茫的天空
而这一切
是它的自由时空
包括我思绪的移动
◎怀宁雪
雪只存在于飞舞
落地即入喉
风的手指在风里轻轻撕开
贡糕
一片一片
献祭于这龙山凤水
——恍然间
我却成了故乡的客人
或者这山水是我的客人
归来时，迎我以糕
离别时，送我以糕
就像这雪
从高处覆满我的身体
并融入我的内心
我是那田间的麦苗
坐拥祥瑞，心怀感恩
而又只能报以青涩的丰年愿景
@拟歌谣———看见她
腊月回家乡，男孩相亲忙。
提礼品，驾小车，开到丈人家。
丈人丈母不在家，透过窗户看见她。
披肩发，小虎牙，
鹅蛋脸，没化妆，
红素手，银指甲；
发间一朵蝴蝶花，
皮裙短，筒靴长。
我回家，告诉妈：
买金买房要娶她。
＠冬天的边上
整个冬天
我都在观树
门前有二棵树
一棵是合欢
另一棵也是合欢
———它们坦然接受了冬天的两副面孔
秋风吹落它们的叶子
春风又吹开了它们的新芽
它们做到了不悲不喜
顺天且知命
它们不悲秋，不惜春
像两条平行线
将冬天的两边画上等号
像两条平行线
将异乡的我
与故乡的我画上等号
像两条平行线
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画上了等号
@拟石棉《航海史》
黄海那么浩淼，黄岛像一处仙山
此刻，大海托着孤舟
我呼吸着咸的风。一时万虑皆捐
人间多么渺小
那些细碎的喜乐微如草芥
现在我只见洪波涌起，大爱无疆
@雨季
江南的梅雨季节
小巷，青石苔滑
小酒馆摘下毡帽，以一碟霉豆，一碗梅菜扣肉佐老酒
乌篷船荡开遮蔽，后现代的竹篙在灯影里
弯曲，是处莲叶田田
鱼戏于东南西北
船身压住一河柳影，桥影，秋千影
就像天青色
压住粉墙黛瓦
就像这满城风絮，压住
梅子黄时雨
◎鱼的遐想
一场暴雨，就是一次机遇
龙门，就在那里，想让
所有的鱼都练习飞升术
钓鱼人独坐高台
大王们高轩华盖，表示出
对直钩强烈的倾慕——
他收起丝纶，振衣而起，抚平危澜
江湖洞悉观鱼之乐
真扁舟子是非扁舟子是名扁舟子
懂得波涛的人，本身就是波涛
你看那鱼儿”忽戏莲叶东
忽戏莲叶西，忽戏莲叶南
忽戏莲叶北”
龙门，对于它是枷锁
◎陶然亭
陶然亭，当是大隐者的化身
像古藉章句的疏证与索隐
以一湖烟波为句读
以苍苍芦苇为音韵
并配以碑刻，题诗，楹联，匾额
作为实证
前朝的禁烟重臣，共和国的开创者
哦，还有慈悲庵前的老槐树
它像一枚书笺
将这爱国的页码标记
供后人给出现代语境下的新解
浩浩愁付与那一湖碧波
茫茫劫终结于革命之火
今日的蝴蝶
翩翩飞于花丛
将盛世的册页绘成真正的田园牧歌
不必等到菊黄家酿熟，若愿意
随便某个时刻，都可以
共君一醉一陶然
◎又是一年春好处
嘉庆帝圣颜有些不怿
先农坛埋下清帝国衰落的谶语
这些温顺的耕牛
像大清的臣民
或呆立或冲撞
这令多年以后的辛丑条约
像是一种宿命
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历史的天空
———坚船利炮与围堵与病毒互为倒影
牛
成为疼痛的象征
成为自身的反方向
沃土一边长出稻菽
一边长出工业园
新时代唤醒心中的猛虎
◎岁末书
出门
戴上眼罩，呃，是口罩
回首往事
———仓庚的鸣声飞出嫩叶
曹娥江从萑苇间抽出浩荡
工业园的枇杷树在五月省略了结果
石榴
一树红红的云朵总是惊喜
不分四季
路灯
在夏天放出飞蛾扑向虚幻的火
绿色草坪拥有蚱蜢的快乐
一年将尽
那么多的白露成了霜雪
多少次
晨光中
总有人拖着拉杆箱来来往往
晴雨表一样准确
预测人间的起起落落
2021.12.29夜
◎冬至
虚构一方池塘
那池中便有残荷以听雨的名义
在水上写下忧郁的词
词根藕断丝连
像听雨人莫名的愁绪
朔风到了江南变得多愁善感
池畔的柳枝因此萧瑟
或者有数只野鸭戏说潜意识
在水底觅得良人
它们是日晷的变形
形而上的分野———
阳气初生，从今日
虚构将成为事实
但记忆却认得
一条分割线
明晃晃的切分节奏
舒缓，沉郁，苍茫
＠磨坊里的女人
要磨的东西太多
一年到头，磨
糯米粉做年糕，磨红薯粉
蒸粉丝，磨芝麻，绿豆，红豆，黄豆，养麦
除了炒粉还要打豆腐
她总是一个人
手拿一根长长的木勺
边拨动谷物边推着石磨
从不喊累，也不和父亲抱怨
哦，我的母亲
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
她总是高兴的
现在电气化了
每到收获时节
母亲还是会去作坊磨一些杂粮粉
临行前硬塞给我
好像在她眼里
我还是个孩子 还是需要她的庇护
是的，在母亲面前
孩子总是孩子
母亲还是那样能干那样坚强
◎影子
记得小时候
每逢夏夜，龙山就会从夕阳手中收回自己的影子
交给明月与星空
谈及天上牛郎织女的故事
也会谈及山那一边的城市
以及出门搞副业的大人
流萤飞在树影间飞过竹篱笆
飞过广袤的田野
现在，我走在绍兴的大街上
路灯在大地上写下我的影子
高楼收不回自已的影子
而我是其中的某一座建筑里的租客
LED灯在纸上印出我的影子
我在纸上写下关于故乡的记忆
它们是不是思念的影子
而光源却是童年的梦想
也许是也许不是
◎约等于
读过不该读的书，说过不该说的话
走过不想走的路，遇过不想遇的人
伤心从来画不成
爱情只不过是幻影
怎么说起天地就成了逆旅
怎么说起自我就成了行人
怎么说起抵达才是开始
怎么说起离别成就了团聚
怎么说零约等于无限
怎么说虚度约等于拥有
怎么说曾经约等于存在
怎么说瞬间约等于所有
那么，向前走吧
荆棘约等于鲜花
挫折约等于坦途
千帆过尽，也无风雨也无晴
看，那悬崖生成千寻瀑
听，那书生将险峰吟成一首七律
◎灯
石壁斑驳的光影诉说一段过往
恰如青石小巷记住的蛩音
远行人
在梦的尽头点亮
又被这冬夜遣散的梅花落
点点飞过的乱红
飞过记忆的秋千索
仿佛在说起鹧鸪
仿佛在说起三径荒芜
已是农历十一月了
寒风呼出归音的鼻息
而母亲就是一盏灯
在故乡的巷口
始终将我凝望
◎时光之蓝
多年以前
故乡秋收后的田野
卸下我的疲惫
往事
轻轻拍打着翅膀
蚱蜢飞起来
田埂上的青草低下腰身，绕过秋风的收割
新鲜的稻茬将新写给大地的书柬
在蓝天下晒干墨迹
小溪隔着田埂送来蛩音
又在草垛深处藏起松浪
此刻
适合一个人自斟自饮
饮下一整个秋天蓝蓝的四野
宁静，旷达，舒放，沉缓
直到今天
这时光之蓝仍在我的体内激荡盘旋
替我抵挡
空气中的雾霾
人情中的薄凉
●天涯
你是光，却不可见
你是雪，却停在高山之巅
你是雨，却止步于云间
你是虚无，却牵动着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天涯
日行夜行也不能抵达的边界
看那秋风兔起鹘落
翻看落叶的留言
看那落叶
舞低教学西楼的楼心月
这月光
当年曾照亮你我的初见
一袭红衣
多像今天纷飞的红叶
红叶可见
但你是光却不可见
◎拙政园记
时光将疏朗与淡泊
裁为三段又合而为一
走出文征明的册页
成为真实的梦境
用海棠，秫香，莲叶，梅花，松风，竹喧，雨声
重构一道篱墙
戏台上，昆曲甩一段水袖
歌一段比烟雨还要缥缈的牡丹亭
篱落深处，明清文人的风雅
走出画屏
匾额与楹联荡开笔墨
仿佛要将新时代的苏州重新命名
◎剑池
剑池是个悬念，在水底
隐身于一道窄窄的石门
名剑暗藏阵法，泉水的指尖敏感多疑
古人刻石的刀法凛冽，人间沧桑
正在向一头猛虎臣服
夕阳西下，一些单纯的剑气
在水面练习身法
这么多年，那么多的欲念，雄心，隐忍，卑微
分蘖成一块块题刻
面壁反思
许多天命划伤的探寻
泊于姑苏城外
昆曲怀抱琵琶，月亮挂在高高的虎丘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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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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