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对饮
您一口呡下旧时光
留下我,默默啜饮新暗伤
浮屠悬挂在杯壁上
每一节,都坐落着一个古战场
天空是一块旧海绵
您拿着一张军令状
在回潮的房间,状如
一只白鹭,站穿一湖寒来暑往
父亲,为您执壶时
故乡已不再是一间酒肆
而我依然被醉意引领
欲将落日的锈迹,一饮而尽
阳光是从父亲的咳嗽里蹦出来的
因为父亲的咳嗽
我的诸多清晨,都要早一些
早于鸡的第二次打鸣
早于晨雾把隆冬的庸懒,布满小村
洪亮的咳嗽声,叫醒窑货挑子
挑子里安坐的瓦盆、瓦罐和瓦缸
睡眼惺忪
贴着三个身份
在高低不平的山路,自吟自唱
极像这人世的冷暖
沿着早已指定的方向
徜徉,不经意间
指认下一个道场
暮色渐沉,窑货挑子撤出光阴
父亲,用咳嗽声把小院叫醒
黄瓜,茄子和豆角
两垄消弥睡意的子孙
以四肢和腹语与他辩论
每年回家探亲
我都能听懂其中的一部分
譬如,世间众多的事与我无关
只有极少与我有关,既认定有关
且大道直行
劳作于干里之外的城堡
听不见父亲的咳嗽
而我迎接到的每一缕阳光
都是从父亲的咳嗽里蹦出来的
原乡
时间是母亲搁在灶台上的
葫芦瓢,提起
总有一滴
水,打湿昨天的页面
小溪又一次通过狗刨苏醒
槐花,喂养牙骨上的老话儿
当棉花朵子蹭亮灯火
收音机里的评书,和指头
联手指认出下一个路口
农具们撤身墙角
炊烟,搂住雪花的腰际
旋转上屋顶
小公鸡刚学会打鸣
啼声,总是晚于灯光投射的背影
苍狗把牙印失散在原乡
我以小米守护的根
一遍一遍在方言里,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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