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2-1-13 14:19 编辑
1、落叶
寂静山寺
梧桐落叶，写满道别
清扫的小和尚
一回头
又见落叶满阶
我的妈呀
一声惊呼叫回了红尘
2、活着
发现这只大青虫时
柑橘树叶已剩二分之一
发现这堆蚂蚁时
大青虫已找不到完整的尸身
发现这只青蛙时
这堆蚂蚁已是所剩无几
一条蛇蠕动笨拙的身体溜入森林
……
有人正对一头亚洲象扣动扳机
砰，拿枪的人应声倒地
3、腊八粥
那些五谷，一个个
圆圆胖胖的，它们辞别盛放自己的盆帛
手挽手走到一起
走进一个共同的餐桌——
这是妈妈召集的
今天我们兄妹五人
嗅着米香，从四面八方赶来
同样是妈妈召集的
妈妈用陶碗招待我们
想想那时青纱帐里
彼此见证过的青葱岁月
还有泥土和月光赋予我们的乳名
此刻在妈妈面前会心一笑
感谢你们守着黄土和黄昏
守着祖屋和妈妈的指纹
感谢你们用脂膏和米香擦亮
每一个火红的日子
4、陶罐
首先你得承认，它是一个容器
但它又不是一个容器，也许是内容
比如在深夜
你走进一家小旅馆
它总是会偎在一个半裸女子的腕间
有着暧昧的昏暗
又或者在某一处建筑工地，它不小心打碎了自己
将自己一生的积蓄全部交给阳光
有的是房契有的是银元
更多的时候是一场空欢喜
而只有母亲，才懂得一方青石
能压出岁月的咸香
她轻轻将雪里蕻码放在里面
像是给我的童年加了一点盐
5、女街头流浪者
沉默堆积在她的四周
像散开未梳理的长发，也像
蔽体的衣服
太厚重，她要透过重重包围呼吸
天气这么冷，每一次呼吸都呵出冰层
“我在哪里呢？”——她向黑的白的人世追问
她的灵魂像过客
迷离、轻柔，蝶形的翅破碎
而目光却像一束丧失表情的时间，朝冬天
最麻木的冷迁徙
6、一个人的剧场
剧场常常会敞开大门
涌进演员和观众
被鱼群包围，或是插入鱼群
他是我，我是她，她是你
某些时候打开一扇边门
溜进一两位挚友
铁皮空间温暖很多
这个舞台适合独舞
睡前醒后，车上路间
耳机Burglar摇动
半枚旖梦
某些时候可以听见雨声
看见许多朋友，也许不认识
读这些没设防的文字
7、解放鞋
一双廉价的解放鞋
上过战场
出过国门
也能在广袤的森林看见
弯曲的背影
踏出一片足迹。金黄色徽章
挂在褪色的军装上
他的世界里
闻不到刺鼻的铜臭味
8、光阴有多重
院子里那株老梅含苞欲放
下午暖阳，懒散地
洒落在枝条上
印在粉墙上的树影轻轻晃了晃
像一幅模糊的画
这些无人关心的细节
就这么在风里自在地慢慢摇曳
屋檐的融雪开始滴落
散乱地，发出“嘀嘀嗒嗒”的声响
一只鸟儿从梅树上空掠过
时间仿佛只略一停顿
继而，“嘀嗒”声
渐渐充盈了整个静谧的院落
9、侠客行
1
深入秦岭山脉总有一些风雪神秘莫测
离开塔克拉玛干总有一些沙尘无家可归
太平洋底观珊瑚，沉船瓷器耸动三千年
泰山顶上看日出，云山雾水氤氲八千里
2
一个人，南来北往，东来西去
既大风当歌，也左右手互搏，长夜落雨
一个人，想睡就睡，想起就起
既策马大漠戈壁，也仗剑废墟上小小的绿
一个人，投石，不问来路与去路
却常常被自己扔出的石头迎头痛击
一个人既是破空的箭头，也是寂寞的刀锋
一个人既高举骨殖长啸山林，也低身草木烧炭取暖
3
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大醉，一个人
把每一缕风都当做汗血宝马的坐骑
把每一滴雨都当做武功秘笈反复练习
一个人哭得山花烂漫，一个人笑得大雪纷飞
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一个人山重水复找自己
4
一个人的江湖路，美人迟暮，英雄气短
一个人江湖行，有危险之美，守身如玉不易
该来就来，不一定横刀立马
该走就走，不一定席卷黄沙
10、稻草人
1
一捆稻草，人一样站立
戴破斗笠，穿旧蓑衣
黄昏，炊烟起，我站在田埂上呼唤
祖父，被雾岚拖进山坳里
2
一些灵魂，争抢速朽的身躯
不需眉眼，也会严肃和阴沉
王者和奴隶，遗忘在田野
驱赶我，收留雨滴
3
为了粮食，必须匍匐在稻草脚下
为了你，必须穿上花衣
鞭炮炸响，唢呐悠扬，红盖头飘过山脚
我便被抽掉骨头，幸亏稻草人支撑
才没有瘫软如泥
4
在地上寻觅的，在枝头鸣唱的
在远处观望的，落在肩头的
这些鸟儿，都不是
我胸口藏着一颗种子
等她来啄开
11、西行的人
西行的人未必都是为了取经
有的是在追赶落日
多少堂倌口中的仁义道德
何尝不是行若狗彘
12、一粒行走的米 
一个人扛着一袋米，就是
一只蚂蚁，扛着一粒米
一粒在大地上行走的米
长着人的腿脚，虫蚁的微足
一粒米小到毫厘
一粒米大到，压垮整个民间
父辈说，一粒米七斤四两力
不知是种得一粒米花这么大的力
还是吃下一粒米体内生出这么大的力
照此算，一田粮的合力是怎样的一股洪流
一粒在大地行走的米，途经了风雨雷电
途经了贫穷困苦，掠夺与战争
一粒在大地行走的米，完整或粉碎
都要把甘饴送达一张嘴像送达一封鸡毛信
当一粒行走的米，抵达了饥饿的终点
洁白魂灵，又精神饱满地转身启程
13、困在时间里的人
放下农具，树荫下怀抱幼儿
聊国、聊家、聊生死……
他们善于走坎坷之路，走多了
不再怕藤蔓缠绕脖子
他们拥有
一样被掌握
穿墙而过的，都会盘坐
隐身
挑逗是个贬义词，离开视线
就有一轮太阳落下山坡
14、植树的人
这个植树的人
把自己植在了一面面山坡上
多年之后，有人听见林涛
忍不住感慨
——他的歌声越来越浑厚了
15、长物志
医生要我，赶紧
将体内的胆结石做掉
我却一拖再拖
决意要等这块顽石
变得足够大，足够硬时
才取出来。准备作一枚印章
已经预约了刻印师
要用魏碑的结体，刻下
印文（朱）:阿沛印信
边款打算刻八字（白）文：
身有长物，肝胆相照
16、窗外
推开窗
思绪就溜到了天边
那条小路弯着
直到躲开我的视线
蓝，从天空滑落
又折回高远
鸟鸣丈量着天的宽度
邻家妹妹隐于闺房
羞答答的炊烟越飞越瘦
不曾露面的乡亲
把生活背在身上
风吹着早醒的田野
抱起草花香涌进窗口
顺便把一只布谷鸟的歌
挂在了檐下
17、钥匙
奶奶脖子上的钥匙
和身份牌
不见了
一只年迈的猫，蜷缩在
被窝里。这让我想起小时候
自己犯错的样子
那是她回家的路。是她
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我也曾扔掉过钥匙。希望它
去叩开
一扇被人忘记的门
18、很多年没有进过寺庙
我不喜欢那些繁荣富强的寺庙
游人太多，香火太盛，菩萨穿金披红
在那里我连一个最小的愿也不敢许下
我心中最好的寺庙是
寺门虚掩，僧人下山讲经去了
推门进去一看，菩萨都是泥身
19、拐杖
还有什么
能让我手持利刃，在一块冰中
取出火
骨头撕裂
钙化的部分是牙齿咬的
锯齿状的漏洞，靠一丝丝暗疾
填埋
山河变细
我已用尽沧桑。光阴从来不给拐杖以敲击
羁旅的安慰，只是
一片风声，带走另一片
虚空中，大地
颤抖。我扶住从头顶纷纷落下的尘埃
就像扶住一场来不及回头的
雪
20、沦陷的脸
飞翔和漂泊永远都住在同一个地方
当我想起她，迂回的微笑
白鹭成为背影，鱼群成为眼神
多少年以前一直没有回来过的梧桐
模拟了我负伤已久的孤独
是啊，我连风的素颜都没见过
该怎么打扮长山湖
才能和她那一张沦陷的脸一样美
21、熬
骨头，断裂处
仍旧
熬制倾斜的日子
瘸着，站直
脆弱的泪水
悄然，长出了
钢铁的
支柱，和
八爪鱼的触手
22、翘起的屋檐
挂过落日和月镰
挂过春风与秋色
也挂过白雪垫高的宁静
最亮的那颗星
被翘起的屋檐托举
直到有人从空中将它摘走
一只迁徙的鸟
在翘角停歇
这是它的他乡，翅膀不允许它投靠屋檐
23、鞭炮
燃放符合抒情口味的物质
使那些红色碎屑，闻起来
又是我们人民继续行运的味道
要是我说
你可能依然崇拜和尊敬它们
一个精致主义的傻瓜。语言技巧
必定是持续鼓掌
我们把心思转向飞扬的气氛
压住硫磺脾气，填满炸药的
喉颈，和火苗的胚胎
因声音的谬误不胜枚举，
过度渲染的澎湃
会继续在堆笑的脸上拍打
所以今日也只是另外一日
将有习惯的次序和新的毁坏产生
24、远山
远山
葱翠间
一片白
如白云
浮在山腰
那不是
山高的积雪
更像是
溃烂的伤口
远山病了
一声声爆破
如一阵阵咳嗽
接近时
远山抖擞精神
直起腰身
空荡荡的心
在欲望沟壑前
闪出
一条登高的路
25、苹果
真好，一颗甜蜜的星球
红色的海洋波澜不惊
浑圆，安稳，能协调各种倾斜
慈祥如一尊佛
从你的星系坠入我的生活
这算不算转世？带着你圆满的法喜
来度化我这苦涩的胃？
真好，一颗献身黎明的太阳
做一面镜子吧，当你
从我朦胧的身体里穿过，我将醒来
为你也为我自己打开，一条内向的通道
打开就有亮晶晶的反射，在某个角落成像
26、在这苍茫的大地上
冷风吹着空旷的田野
送葬的队伍在缓缓前行
只有死亡更接近于真理
只有绝望才会让人大梦初醒
在这苍茫的大地上
每一只飞鸟都是十字架
每一片落叶都带着使命
27、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年龄成谜。
和邻居耳背的老妇人
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她家楼顶，白色鸽群
咕咕叫唤，倒像家庭聚会。
入夜的乡村，如深井，
野猫叫春，是致幻剂。
半夜三更，你母亲呼号过：
“你到底回不回啊……”
像老式唱机卡带，木门反复
吱嘎作响。
在夜色里，需要被拯救的人，
星星、月亮假装看不见，
想前去安慰，癔症者深陷黑洞。
飞鸟衔来春风。你的母亲
蹲在路边张望，乱发如蓬。
喂你母乳长大的女人，
在我的小说里，
最好的结局，早已被安排。
28、水仙花开了
水仙花开了，在白色花瓣的卷簇下
鹅黄的蕊嵌在中间
像燃点的灯芯，在风中摇曳着
人间烟火
凌波仙子的传说
止于现实。被神话故事浸染过的孩子
怎么会嘲笑那是一盆蒜呢？
不被寒冷裹挟，一株水仙
哪怕皲裂脱皮，被刀刃的无情一再啃食
它依然咬着牙根
走过荒凉，开出一朵芳香的春天
29、梨语
梨子掉落的声音，很轻
在琴弦上划过
像蝉鸣，站在夏的枝头
嘤嘤咽咽
梨长在树上，树干很小
结出的果子更小
小得无力分担一颗树的负重
第一次听到梨树的呼吸
来自昨夜的微凉，落在了纸笺
开出一朵朵的清泪
卷起珠帘，薄夏已经过半
繁花的凋逝，不为所动
远处的捣衣声，梨香杳然
30、雨
雨一下到河里，就让人无法区分
雨没有名字，没有籍贯，也没有性别
但你一站在雨中
一场雨就有了籍贯，性别和年龄
比如现在
整个雨季，都属于女性
小巧，纤细，缠绵而又温柔
一点不像去年夏天
一个喝了酒的男人在雨中狂奔
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而受到惊吓的女人，躲在窗帘的后面
双手抱头，低声哭泣
其中有一滴刚好落在身份证上
31、命
落日，是一块含盐的肌肉组织；暮色里
隐藏三千里的油菜花，像被池塘锁住的寂静波澜，
喊一次就能谄媚出满嗓子金黄的贫瘠。
葬礼如期举行。
青山赐予的荒芜很大，
哭声细弱就能盖过他难民和叛逃的名声；
桃花千千，又红又繁盛。这村子肃穆地存在于
寨心篝火和器官中，万物迫不及待的被一块黏稠的黑
谶语般吞噬。那个临摹枯枝
伺机如虎的妇女，
要用雪的澎湃姿态去赶上黎明，
挤进她未成年就开始打工的海滨工厂。
32、微尘
不起眼，永远被歧视
尘世因它而命名却难获安身之地
常被驱来赶去
偶得一缝隙便生感恩之情
大多时候保持沉默
尤其天寒地冻，总是与其它的尘
抱团取暖
静心期盼阳光和煦的原野
围坐一起无忧无虑
没有大风，没有铁蹄，没有车轮
没有扫帚一样肮脏的大手的驱离
没有愣不丁泼来冰冷的水
当然，微小并不意味可任意欺辱
若真惹翻了
它们也有脾气。一旦随风起
必将遮天蔽日
33、报纸
他翻过秦岭
一路北上，到达北京
去看了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
登上长城，做了一回好汉
他去过内蒙古大草原，西藏梅里雪山
也到过天涯海角
在此之前，他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庄
这一次他出了乡村建设的镜头。与明星、富商、官员在同一平面上
春节来临之际
他躺在村口的大榕树下
头顶着灯笼
在节前的氛围中沉沉睡去
34、读林冲
雪不懂得隐忍
不做啼哭垂泪的雨
只顾越下越紧
越下越紧的雪，挽救
一个委曲求全的人
落草为寇，落的不是雪
落下一粒露水
悬在草尖
一点微茫的荧光
仰仗树隙遗漏的光源
与一场铺天盖地的雪
只能是偶遇
一个内心没火的人
燃不起另一场雪的浩大
另一场雪，纷纷扬扬
落在了六和寺里
被空旷的钟声超度
35、碾盘
无非是石头碾着石头
无非是一簸箕糠秕
在石头上碾压，成为口粮
无非是一位母亲
推着生活的重负，推着
一家人的无米之炊
让粗糙的生活，一圈圈
研磨得更精细一些
无非是走过四季轮回
也走不出一圈圈宿命
就像父母相互碾压的一生
36、像早晨一样清白
在海里浸了一夜
太阳红着脸出来
高卧的智者
被恪守诺言的闹铃吵醒
不想去摁停它
继续酣眠还是起床
用一生三思，确定
不当早起的虫儿，等待
鸟们早餐后滿意地啁啾
把身影投进一碗牛奶，使
自己像早晨一样清白
37、冰河来客
冬天
归来的人  肩膀上
有冬天的肩章
和使命
从一律着风雪服的群山队列
站出
装满
石头、枯叶、冰河
和味道
致密的哭声。她
用剔透通明的泪水和灯光
为突然站进零岁的黑夜人
弹掉一身雪花
38、在时间的传送带上
时间的传送带
在生与死之间运转
每一个站在传送带上的人
没有谁会跳下逃脱
活着，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过程
直到现在，才忽然明白
小时候，在割草间隙
将逮住的许多蚂蚱串在一根
狗尾巴草的草茎上
其实就预示了人类共同的命运
现在，从2020年以来蔓延的疫情
是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
地球上的每一个人
都成了被串起的蚂蚱
还未等时间之镰收割我们
数百万人，先被冠状病毒伸出的魔掌
拎起来烧烤
就像小时候我烧烤蚂蚱
一一请原谅我如此悲惨的描述
在被疫情控制一段时间的印度
大量死去的平民不都如此结局？
一时间，被印度伟大诗人泰戈尔歌颂过的恒河
笼罩在浓烟之中
曾被诗人押上诗歌韵脚的波涛
现在怎么听
都像是一声声痛哭！
地球，承载着全人类的哀伤
继续在转动
这支撑时间传送带的巨大齿轮
已经磨损严重
可是，一些国家还在发动战争
打着发展旗号的人类
还在地球上钻眼打洞
没完没了向它索取资源
于是，在时间的传送带上
我们时不时
会感觉到一阵摇晃
39、小鸟就是这样相依为命
从不在乎伙伴身体的胖瘦
从不嫌弃它们个头的高低
立与枝头不停地打着招呼
把幸福的时光自由地歌颂
起飞和降落不会听任何人的摆布
聚在一起不需要任何文件通知
来者自由，去者自由
站在枝头，互相梳理对方的羽毛
传递的，都是爱的信息
虽然有自己亲手搭建的鸟窝
高悬在树的半空
却四边漏风，经不起风吹雨打
但它们活得轻松，自由
遇到雨，翅膀被打湿
抖抖身上的雨滴一样可以飞翔
遇到风，吹乱它们的羽毛
却吹不乱它们向前飞翔的梦
它们的梦永远在远方
40、第三个人
木鱼声声，如雨滴
从青瓦间滑落
一颗许愿树立在莲池边
微风佛过，无数红色的愿
摇曳
通往云顶寺的石梯上
向上走的两个人，一个叫
许愿，另一个叫还愿
向下走的两个人，一个叫
如愿，另一个叫梦想如愿
还有菩萨视而不见的
第三个人
他不烧香，不拜佛
转山，转水，转佛塔
自己做自己的菩萨
41、回眸，风割痛了双眼
那一转身的缱绻
被风割痛了双眼
有泪流出
身陷于此，眼泪都是不速之客
那路那村那人，在泪眼中晃动
湿成一片海
路上石子羁绊双腿
小草纠结思绪
呢喃的风掠过耳际
啁啾的鸟，也发出挽留的邀请
那一刻，故乡便长进了肉里
一阵阵的，痛
42、傍晚
越往下走，天就越黑
幸亏还有草木结伴
幸亏我还顶一头白雪
要是在故乡
我会和牛羊在一起
在相依为命的草地上
种植谷物、鸟鸣和云朵
雨水流过 牛羊欢快
把那个当年羞于启齿的话题
说给它们听
直到群星荡漾
才把自己搬回家
43、晚来天欲雪
＂故园无此声＂
秋晚不再是一个挑夫
广告牌摘光了田野里所有的萋萋芽
叔父的荆篮什么也没有盛下
木仓门口一只瘦弱的老虎
悻悻走在冬日铺满沥青的道途
婶娘在酝酿用怎样的谷黍
捕一只雀给我的孩子
天井之外
红绿灯排着秩序，雀迟迟难以落下
我的亲人争吵的冬天
是关于男人们无计可施的弃置工具
和女人拘谨不舍的纠结情绪
我是一个智慧的预言家
早早拥有了离题千里的铁房子
四季罐头，蓝桔子坐在紫色苹果上
狼烟四起的傍晚
要去接来统一了思想的叔父与婶娘
我不谙世事的孩子开着越野吉普车
一边开，一边抱怨
怎么一直没有翻越一个
我曾为他讲述过的雪坡和麦秸垛
这派不上用场的防滑履带
——曾经以为的颠簸
只有豪华配置的一双氙气大灯
明晃晃照着一个时代
被另一个时代，完全地吞没
44、故乡那棵小草
心心念念，故乡
没有忘记故乡的那棵小草
三月桃花，一个季节的温度
春雨下了，水雾凝聚成了遍地绿色
种子饱满，那曾被寒风挫败的草根
在春风里，萌出的新芽。重新站立
翠嫩柔弱，经不起风吹雨涮
经历了春天的蕴蓄
那些没长成的幼苗
只能在倒春寒中死去
留念生存下来的草根
草木三春，秋的枯萎
实现一个季节的规律
春风再生，面对日子，还有什么不能过去的
时间是宽厚的手掌，撑起阳光的温度
在风中消失的那株小草
重新接受了雨露的奖励
柳叶絮语，转脸就变得年轻帅气
让人痴迷的季节
重拾故乡那棵回春的小草
在春阳下，它长得更加
翠碧
45、小草
有些小草开出的花，像剑
有些小草开出的花，像戟
有些小草开出的花，像戈
有些小草开出的花，像火把
仿佛用于抵御的武器
46、千旅千寻
千旅千寻
觅爱红花的浪心汹涌澎湃
我挥手松樟兰礁的依恋
我作别虾蟹贝蚌的挽留
只为那一片自由幸福的星海
只为那一方托付终生的天堂
舞台上一曲黄梅曾是我敬你的千娇百媚
寻到
我便化红为芳
滋润知音的心房
孕育出新秀的蜜香
红酒芳心中飞跃流年
诗意天涯里拈香发愿
梦中白马衔着芍药浪漫相访
沉香兰衣浅蘸徽派月光
我倚着青山长河携手红袖添香
静书时光
千旅千寻
觅爱绿树的芳心羞涩梳妆
我路过春花秋月的妩媚
我醉过蜂舞蝶唱的殷勤
只为这一程诗情画意的专访
只为这一卷前世今生的收藏
阁楼里一袭青衣曾是我爱你的浓情蜜意
寻到
我便植绿为春
共谱梁祝的悠扬
蝶舞出天涯的守望
红酒芳心中飞跃流年
诗意天涯里拈香发愿
梦中白马衔着芍药浪漫相访
沉香兰衣浅蘸徽派月光
我倚着青山长河携手红袖添香
静书时光
47、空隙
楼和楼挨得太紧了
太阳被夹在空隙里
他也在排队，在
等待中午的时光
越升越高
他和地平线在制造，新的空隙
在太阳和大地之间，所有的天空
都是空隙
没有永恒的黏连
越牢固的依附就代表着越剧烈的撕扯
而你应该知道:太阳并没有移动
移动的只是大地和天空
我也没有动，移动的只是我的眼神
就像口子本来就安放在那里
时而蛰伏，时而显现
48、在移民者和土著人的婚礼上
可疑的翅膀来自印第安纳，礼拜天
飞行物集体休眠；帝国总统弦梯上倒扣
我差点被裁成昆虫；允许有旗帜
限于部落颜色。突然想起土著人不孕
米尔顿至今保留着部落猎人猎枪
第三发卡壳；首领在南北战争中肉食
疑从到疑罪天下，这是帝国的国策
白人农场主在原住民土地上
繁殖国会；量化种族主义的人皮肤黢黑
我被改称唐装昆虫（唐纳德歧语）
侄女婚礼落入两半球眼影；联邦警探
数据了发往东方的请柬，联邦从虚拟到
实用；只需将暴力包装成美学公式
二十七街风口往灵顿书店炽光下
从杰克持枪抢的动作和眼神中看到
帝国底层灵魂或伦理；已进化成弹道美学
我的晚辈们手持唐罐在
曲线中力避磕碰一一碎落是实用主义
接近美学公式：高脚杯与葡萄酒主持公道
一一也是这场婚礼主持人的阔论
婚礼蜜度还是被道琼斯跌破；突然
想到欲擒故纵，国情咨文是柄；自由
恋爱的情侣们；要用尽各种保险之伞
下午，我们去谢里登镇新郎娘家
感受沦为人口0.3％胡希尔人*1昆虫般
蒙浊的视网膜，还有中式红袄的
盲目进取性；历史上和亲没有不辛苦的
稍晚一些；
总统票选或由猪和大豆决出
49、生日笔记
1
去年今天的我 今年今天
被重播
蜡烛被吹灭 因它被点燃
2
切蛋糕的刀子 奶油掩盖了刀面上的八个大字
来到人间
就是余生
3
春天即将过去 萤火一闪一闪
那是光
困顿于被它照亮的事物
4
一只白天鹅从西伯利亚飞向海南
匍匐在流云上高歌
我的故乡 不属于我的祖国
5
朋友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的汗血马从赛马场出来
变成一只跛脚驴
6
棒棒糖长大了是话筒 雨洒歇下来
是拾音器
而面膜 用过就是钟面
7
一个反对人云亦云的诗人晚年养起了鹦鹉
并且叮嘱它
当我说我的母语 吐词不清 请替我说
50、长了狼牙的兔子
兔子嘴里长出了一对獠牙，
于是它看到了狼的世界。
它不敢也不想相信，
就总是去拔掉，
那对黑黑的，脏脏的牙，
拔一次长一次，
它的纯白的毛
逐渐染上了
血的红色，
牙的黑色。
51、素书
1
小贝，大不了/W，艾克斯/X，吾爱/Y
拉丁舞，鸡尾酒，一棵树的贝斯，和果冻布丁上的英文字母
他在一个下午没去工作
反复看旧日记
萱草开自己的花，阅读史蒂文斯《观察乌鸫的十三种方式》
整个庭院的下午都是黄昏
2
翻炒时间。小贝，三天比一周的雨夜是否还漫长？
寂静空的纠结
而一株掉光金叶子的白杨，还是笔直
香樟的鱼鳞纹泛着老父亲的倔强
走进馨悦茶苑
大丽菊与百合竞相比红
他血管里的汩汩，有了草木依托
3
镂花白墙。隔着钢化玻璃的打印机，两个年轻女孩
男人在敲键盘
“如果并非作家，你仍然热爱敲击键盘，喂养黑蝌蚪在日常”
黑池坝隐约一个人的城堡
浪花不高，不能说白，但确乎他又想起自己的海
鹭鸟是打开翅翼的，小贝
他渴望，行书
52、门
门有大小，有方圆
门不一定要有锁有闩
门和窗虽说是墙的附属
重要性不亚于人的眼与口
53、煤黑儿，我的兄弟
人们习惯称呼他们——
煤黑子、煤黑儿
这似乎是个贬到了地底
已不能再低的词儿
这些粗而不糙的汉子
循着日子的脚印
与星星为伴
同日月争辉
寻找光明
把自己埋进黑暗
用血和汗把金乌石
融成一轮希望
胸中没有猛虎，却能细嗅
每个季节的第一缕花香
这群煤黑子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54、饥饿的黄昏
那年白天
母亲和泥土相亲、相爱
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
那个叫黄昏的
一定心痛母亲，黑沉着脸
把母亲缓缓扶起
然后使劲拔出两条泥腿
完成这些动作，一定花掉
黄昏全部的力气
瘦弱的母亲趔趄着
爬上田埂
饥饿的黄昏仿佛挽扶不起
是的，那年的村路
黄昏和村庄都是饥饿的
包括母亲
可是一个更饥饿的老屋子
趁天黑，还是把又饥又饿的母亲
吞进它的肚子里
55、走在一条路上
走在一条路上
山是陌生的
路也是陌生的
我并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
一件悲哀的事
一只小小的蚂蚁
爬着的山头
不过是别人踩在脚下的石头
用再多的时间
也没有走出别人的
手掌大的世界
走在路上
我并不知道自己如一只蚂蚁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脚
如一只蚂蚁的脚
自己的行为
是一只蚂蚁的行为
但是，有谁会一开始就知道
自己如什么样活着
一开始就知道
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但至少
我在走着
并在用自己的方式种出庄稼
收获种子和粮食
用自己的方式付出或热爱
别人也还能认出我
用你或她告诉世界
“她是我们村的”
“我认识你”
56、行走的花
“当你刚刚迈步离我远去，
我便慌忙计算起你的归期。”
大风车的桨叶，像犁，把阳光一片一片翻过来。
许多事物被风吹散，
声音将视觉不断推到后面。
即使我看见火焰深处的冷漠，
也坚信你栽种的铁树，
一千年内，它一定会开一次花。
57、素描
油腻的木桌，站着一排啤酒瓶
黄昏与落霞都被倒空了
天暗下来，瓶肚也暗下来
那人的脸也暗下来
看不清从大山深处带来的沟壑
他起身，向一排低矮的简易工棚走去
像一粒菜籽走进土壞
它，等着重新灌满与倒空
泡沫般的人生
58、停在门口的一枚落叶
它知不知道今日大寒
一阵风丢下
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渲染着
被人淡忘的梦
你看，停在门口的一枚落叶
不知它记不记得
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的呓语
59、太难了
写诗这事儿啊
看着特简单
敲敲键盘
分分行
自己以为的
一首好诗成功分娩
其实不然
没有读者的围观
失落满满
你写得精致
曲高和寡
你写得通俗
有人追着跳脚骂
走中庸之道
陈词滥调
自己看着都恶心
太难了
最近我不想写了
整天挂在网上
看UFO找外星人
想出世了
60、送葬
大雪纷纷
将人间的悲伤
覆盖
青山披麻
绿水戴孝
为父亲送行
噼噼啪啪的鞭炮
替沉默的父亲喊着
忍了一辈子的痛
燃烧的碎屑
象点点滴滴的鲜血
落在洁白的雪上
我们跟着父亲
走在人间
血淋淋的路上
61、刀客外传
一把刀，尺把长约莫
巴掌宽
刃口含雪
一间小屋，只几平米
锅碗瓢盆
柴米油盐酱醋茶
乃江湖
有位行走江湖的刀客
好行侠仗义
弓着腰，驼着背
她的名字叫母亲
一套祖传的刀法
使得炉火纯青
穿在身上，是防弹衣
可如今，再也穿不到了
如今，只能听到关于她的故事
和看见一堆
倔强的红土
62、丛林法则
茂密的森林里，所有的草木
都在拼命向上生长，只为那一缕
被你的遮阳伞厌恶的阳光
无法长高的藤蔓，不得不施展伎俩
对身边的树木，死缠烂打
63、刘邦
这里盛产流氓
如麦苗
是特色，气息相投
有走狗和美色
汹涌的老婆
听说他赊来了垓下
赠给项羽
权当一杯羹
还赊来一片江山
在云上创造性地喊一嗓子，大风
就吹来了西汉
64、残枝
悬挂于疼痛处
像一个折了手臂的难民
若慈悲为怀
采摘者定不会在细弱处攀缘
苍天有好生之德
却偏偏降了一场暴风雪
果实归仓
没有谁会忆根
花开时节
人们故地重游
惊奇的发现断枝条
竟怯生生的开出了小花
用力咳嗽几声
就有一场暴风雪降临
65、苟活者
路边，一个乞讨者
从垃圾桶里掏出食物
吃得很平静
我的疑惑
被无端白眼了一遭
我没有嘲讽的资本
只有无用的善良和慈悲
世界却从未因遍地的善良和慈悲
变成人们希望的模样
其实，我和草木
无一例外，都是苟活者
有时为生存
有时为开花，或结果
有时为没有标价的一口气
苟活
66、野菊花
野菊花开满山坡
甚至，朵朵都有清好的姿态
在浓绿的枝叶间洋溢芬芳
这些内敛的
羞涩的
踩着秋风的节拍
跳舞的小美女
具有隐秘的欢乐
安静的气质
具有高洁而又沉寂的一生
67、血脉里的情怀
捧着一束鲜花
真心献给你
《文学与故乡的意义》
无论在外走多远
都令人不时记起
用文字连成另一根血脉
基因里埋藏着
最深的记忆
村子那一棵树不会说话
他用他折皱的纹
让岁月斑驳出不同时期
你的体香
因为过往而一定熟悉
68、蚕
不吃不喝。一动不动
却卯足整个春天的力量
从体内推出一列
雪白火车
卸下厢里的所有骨头
装满丝绸
为了救助衣不蔽体的人
和挨冻者
它日以继夜。用嘴检验
一根根透明的光纤
和生存漏洞
网罗温暖
将肚里的蝴蝶，水分
肮脏的花花肠子
一股脑儿赶出
抢在越冬前变成一粒粒
细小的，乌云中
播下雷声的油菜籽
69、没有想法
生活是块枯木
风刁钻
雨野蛮
枯木挺起脊骨
抖落一地虚无
两个人的世界
不需要火星
否则会燃烧生命
体温的升高
只需两块枯木抱紧
聆听彼此的心跳
采集来自于最深处的光照
这样多好
柴米油盐的平淡
把每一天的生活装裱
小家庭的静谧
不会翻滚出大江大海的波涛
你我穿插的目光
不需要词汇编导
就能读懂对方的美好
关于离婚的话题
我们始终不会探讨
因为我们是两块枯木
任何想法都不会燃烧
70、曙光
曙光是由内到外的
像还怀在母亲腹里那时
四周还一片漆暗
密闭，你其实
有点恐惧
但哭不出来
这时，你还不是发光体
或还被裹着的
至破晓，糖衣剥开
第一道啼声传至黑夜中等待多时的耳朵
曙光随涌进焦渴的眼眸
众多朵笑颜开了
你终于来了
天亮了……
71、贾洪全家的炊烟和羊群
同样是傍晚，落日穿过地下通道积攒的谷草
躲在墙角的母羊舔舐刚刚出生的羊羔子
鞭子和华严经静卧同一张老木桌
散发着古铜色的味道，昨天杀猪的空地上
残存的杀气伸着乌黑的舌头
夕阳和灯光努力证明存在的必要性
上过报纸的炊烟，吐出蛇芯
铁栅栏证明着动物管理学
贾洪全掏出旱烟袋，火星一闪一闪的
多像是我诗歌里的修辞——
不经意的牧民晚安图。空气弥漫着
松散而带着原始的羊粪味儿
72、走到镜子的反面
《红楼梦》里有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
还有贾母、探春、袭人
我与她们隔着一本书，73万字
隔着大清，民国……
在她们的梦里我是她们的未来
在我的梦里她们是我
陈年的伤口。各有各的形态
冬天的寒流在这些伤口中不停的尖叫
人到中年，往往会面目全非
走到镜子的反面
贾宝玉衍变成了甄宝玉
对自己下一道逐客令，掏去肝、胆、心、肺、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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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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