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头成为他的宿命
——冯强生《石头叔》赏析

李汉超


习近平总书记向广大文艺工作者明确指出：“生活就是人民，人民就是生活。”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我的理解就是文艺作品要反映人民的生活、表达人民的情感、彰显人民的精神；只有人民才是作品的真相，也只有人民才是作品的气象。基层劳动者是人民的绝大多数，他们不畏艰苦、任劳任怨，总是忍辱负重、艰难前行，与困难搏斗成为他们的精神基调，与命运抗争成为他们的人生底色。所以，广大文艺工作者紧跟时代、反映现实，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不断推陈出新，以他们为主角，涌现出许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诗人冯强生身处底层，熟悉百姓的生活，洞悉他们劳动的艰辛，写出了很多反映他们的诗作，他的《石头叔》就是一首反映矿工生活的佳作。

冯强生，1965年生，湖北黄石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长江丛刊》等报刊和微信平台。小说《手》曾获1994年河《百花园》月刊全国征文三等奖，被《小小说选刊》转载。现经商。

这首诗是一首抗争之诗。一位矿工与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也与石头斗争了一辈子，先与身体之外的石头斗争，后与身体之内的“石头”（疾病）斗争，在他与命运不屈不侥斗争的过程中，一个顽强的矿工形象矗立在天地之间。全诗18行，分为四节，内容上发掘“石头”的隐喻诗意、书写矿工的精神气象，结构上层层深入、步步推进，语言生动贴切。

第一节，石头叔与石头“结怨”。诗的开头一句“石头叔一辈子与石头结怨”，单刀直入，直奔现场，构筑人物与事物之间的对立关系，“结怨”简明扼要地点明两者的矛盾冲突，十分抓人。一辈子与石头在一起，他十分清楚石头的坚硬，石头使他流过血、伤过心，所以“仇恨石头的冥顽不化”，由物及乌，“似乎仇恨石头这个名字”。作为矿工，为了生计，“他每天都要钻进大山的胸腔／在石头上凿眼”，这是他不能拒绝的工作，也是他不可抗拒的宿命。凿石头，这种劳动既机械枯燥，又艰苦危险，但这是石头叔每天必须从事的劳动，别无选择，如同与生俱来的命一样。

第二节，石头灰侵入石头叔的身体。凿石头会激起石头粉尘，尽管“带着防尘口罩也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尽量屏住呼吸，少吸进粉尘；而呼吸受限是难受的，“只能让风钻代替他痛快地喘气”。风钻可以痛快地转动，但它能替他喘气吗？肯定不能，这只能是诗人情感上的分担与替代。但这一句十分精彩，比拟手法的恰当运用，既写出矿工劳动的艰辛，又寄寓诗人深厚的情感。“他知道，锉骨扬灰的石头／无孔不入，有锁喉的毒”，毒是什么？长期吸入粉尘会导致以肺组织纤维性病变为主的尘肺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里既有勇敢顽强的一面，又有辛酸无奈的一面。

第三节，石头灰开始在体内作怪。坚硬是石头的本性，“坑道里的石头异常强硬／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不流血”，这一句将石头人格化，写出了石头的强大。在强大的石头面前，石头叔弱小起来，“有一天开始喊痛／他的胸口堵得慌／里面有一群石头在嘶嘶乱叫”，石头作怪，既是比拟，又是夸张，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尘肺病开始发作的状态：粉尘在肺内蓄积过多，引起肺组织强烈的尘肺反应。“嘶嘶乱叫”使读者强烈地感受到石头叔身处病魔缠身、痛苦万状之中。在这一节中，“倒是”一词，将强大的石头与弱小的石头叔进行对比，充盈着诗人对石头叔的怜惜之情。

第四节，石头叔因病至死。“结怨”从外到内，“怨”得势不两立，“怨”得一塌糊涂。与身体外的石头斗争，染上疾病，“石头叔转而与自己身体内的石头抗争”，尽管“较量了许多年，还是他最终败下阵来”。“抗争”是顽强的表现，是不向困难低头、不向命运屈服的强者形象，写出了“小人物”的“大精神”。最后两行，“至死，那些石头占领着他的胸腔／不肯撤退”，这种拟人化的表达，既写出了石头的顽固和命运的残酷，又反衬出人物的顽强和生命的悲壮。石头是命运的隐喻，是矿工工的宿命，无比强大，有不可战胜之势，但石头叔毫不畏惧，与之斗争了一生，“至死”不渝。纵然结果以失败告终，其精神却能鼓舞人的斗志。

诗歌是一个时代最后的秘密，为人民立言，为底层抒怀，是文学的时代要求，是诗人的使命担当。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文学的主角，才是作品的真相，才是诗歌的气象。这首诗中的石头叔是广大矿工中一员，他的苦痛是矿工共有的苦痛，他的顽强也是矿工都有的顽强，石头叔的“个性”寓于矿工的“共性”之中，矿工的“共性”又通过石头叔的“个性”反映出来。著名诗人向天笑向《诗刊》“E首诗”栏目推荐这首诗时说：“石头叔挖石头，一生都在与身体内外的石头抗争，不拖泥，不带水，生动勾勒出一个顽强矿工的形象。”冯强生扎根基层，立足底层，以诗人敏锐的的触角感受生活，以诗人温润的情怀反映现实，多从普通的人与物上挖掘具有人文价值和生命意义的精神蕴含，真情涌动在诗中，感动自己的同时也感动着广大读者。诗歌是诗人的修行，愿冯强生在诗歌修行的漫漫征途上永不止步，修成正果！

2021年12月28日


附：
石头叔

冯强生


石头叔一辈子与石头结怨
似乎仇恨石头这个名字
仇恨石头的冥顽不化
他每天都要钻进大山的胸腔
在石头上凿眼

带着防尘口罩也不敢大口呼吸
只能让风钻代替他痛快地喘气
他知道，锉骨扬灰的石头
无孔不入，有锁喉的毒

坑道里的石头异常强硬
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不流血
倒是石头叔有一天开始喊痛
他的胸口堵得慌
里面有一群石头在嘶嘶乱叫

石头叔转而与自己身体内的石头抗争
较量了许多年，还是他最终败下阵来
至死，那些石头占领着他的胸腔
不肯撤退

（选自《诗刊》2021年第6期下半月刊）

学习好诗好评，石头对立到融一的命运，呈现出不一样的个人生活内容与结局。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