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重构的诡奇神采

胡忠阳

天象有两层：至上处星辰日月寂然明灭，亘古如斯；迫近我们的云雨雷电或者还有长风虹霓，忽焉来去，翻覆无常。

百定安笔下的天象，攸关众生运命安危。

他没有白云苍狗，没有雷公电母，也没有复唱祈雨歌大风歌——这些曾经绮丽巧妙的前人咏叹，经历代把玩，已然油腻，而出色的诗篇最忌陈陈相因。百定安写天象如写他别的诗，总要找一个新鲜的语言切口，从那里薅一个“凤头”出来，继而展开诗思，俯仰鸣唱。这是他狡黠或曰老练的地方。比如这首，“观天象如观服饰”的起笔，设喻新颖，一下子便把读者的胃口高高吊了起来。

百氏诗歌的语言素来平白如话，然清而有味，颇类“水的外形，火的性格”（艾青）。我读他每首新作通常要两遍，先是于字面上盘桓一番，看他的辞采如比喻、拟人、象征等的运用有无独特贡献——这是汉语言文字自带的光芒，排列组合精当，只言片语也光彩照人，值得流连；还有想象力的飞扬高度。这番盘桓工夫，大抵都不会让我失望，像这首诗中的系列比拟和想象，都堪称厚味。然后深入到整体诗意中，犹临海观浪而后涵泳其中，获得对海（诗篇）的完整体悟。

我这样侃来，其实是连自己都蒙不过去的。诗的欣赏不需要也不可能这般数理分析似的。我想说的是，百定安在诗语言的锤炼上讲究得紧——《天象》亦如是——不赘不随，读之如入山阴道上，景随步移，尽皆可玩，是很对得起读者的做派。

由云而闪电而雷而倾盆大雨，而富贵人家、丫鬟、佣人、天心洗脸的上帝、月中沐足的傀儡，最后到天坛状的伞……《天象》的底色是古旧的，语言符号充满农耕色彩。诗人所要表达的，应是对民族历史的回望和慨叹，而这种情感因了语言重构的诡奇神采，别开生面了诗歌文本，读来依如浸溪兰芽、沐雨乳桐。尾句“流不尽的”，简直就是泪水和血汗，且广延到了八荒，悲悯之情何其浩荡！


附：
天象

百定安

观天象如观服饰。看那朵金边云
哪个富贵人家的


那朵乌衣云，丫鬟无疑。

那个用闪电缝补两片怒云
那个拿鼓槌使劲打雷的
不是佣人是甚。

倾盆大雨。
上帝天心洗脸，傀儡月中沐足

伞，圆圆的，天坛的样子。
我们举着。
地上有流不尽的长江和密西西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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