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激越,可化人间苦厄
刘亚武
赏读这首诗,首先要理解 “尺八”这个诗题,以及它苍凉的命运。尺八,因长一尺八寸而得名,竹制,其气息引发的振动化作音律,音色辽阔、空灵而又恬静。这个现在看来有些陌生的乐器,在我国隋唐时期曾盛极一时,并由当时日本僧人带回他的祖国。就是这个乐器,我国从宋朝以后消失了将近千年,在日本却得到传播,所幸现在也传回到中国故地。
这首诗鲜明的特色是,明明写的是尺八或由它吹奏的乐曲,出现的却是一幅幅画面,是听觉艺术可视化,将移觉或通感手法最大化的呈现(这种辞格大多诗篇一般采用一两句,而这首几乎贯穿到底)。很多时候正面诗写未必有好的效果,且容易落入俗套。那么换个角度侧面迂回着前行,如伏兵突现,反而收到奇效。这不由让我想到诗人另一首关于评弹的诗,也是借用了月亮在水中感觉这样的比喻辞格来呈现,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还是回到这首诗的文本。全诗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前两行可以算第一层次。诗人说“石头上行船到天竺”,石头上当然不能行船,大约是透过石刻或壁画追溯中国唐朝和古印度(当时称天竺)海路交往的历史,其中就包括尺八这个古管乐器的传入。“针尖下种花又开过了小腹”,是说在人体上刺花,在中国也可谓年代久远,某种程度上是文化和信仰结合的产物,让人们爱上这种疼痛的美,且早已打破国度的藩篱,风靡于世界。这两行在技巧上将错位辞格运用得淋漓尽致,云淡风轻的语言阐释了两国史上交往的盛况。从音乐的层面看,就像一首歌的序曲,节奏舒缓,明亮,此间春风化彼岸微雨,人间岁月静好。
诗的第三第四行可以算做全诗第二层次。如一首歌曲的旋律,一下进入到高潮部分。从整首诗的结构来看,正好处于一座山的顶峰,而诗的内核也开始辐射和炸裂,吟出全诗最高迈的诗行:“如果放不下仇恨,就去一趟阿拉伯;如果放下了仇恨,就去古寺里做一只老狮子。”画风突变,可能有人觉得转得过快,这正是诗人睿智的地方。印度大陆、中东等地区自古至今,本就纷争不断,战乱绵延,有些族群甚至陷入撕裂与仇恨的深渊。总体上世界并不太平,这两句对人类警醒的意义正在于此。诗人非常巧妙地避开这一团乱麻,直接以对比手法,开出二元论的药方:战争,还是和平?两者只能择其一,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虽是决绝之句,却是共情之语,或许只有这样的猛药,才能唤醒那些沉迷噩梦而不愿醒来的人。
当然诗人其实有着内心的判断和倾向。本诗最后三行算是全诗第三层次,给出了下山的出路或一首歌收束的尾曲。“大醉醒来,星空激越”,可能是诗人个人化的现场亲历,也是比喻辞格绘出的宏图:退一步,消弭大醉(或战乱泥潭)的痛苦,就能看见星空激越下的宁静。继续诗人所见:“斟酒姑娘的手腕上,有条刚刚用银子打好的大河”,“银子打好的大河”是斟酒姑娘的银手镯,也可以聚结为“银河”一词,与前文看到的星空激越浑然一体。这不是怒涛奔涌的大河,而是爱美的姑娘带着漂亮的银手镯,给客人斟着美酒,再看着星空的浩瀚……多么美好安宁的画境,谁还会想着去遭受战争的梦魇呢?
至此全诗完美闭环。总体看来,诗人本来写的是乐器,却另辟蹊径,不但写出尺八这种乐器的恬静与苍凉,也承载了人类命运等重大主题的思考,可以说以七行短制写出了一首大诗。诗句富有节奏和韵律感,如同一首乐曲,气氛的起伏与诗题“尺八”的表演也非常契合。此外,对比辞格的偏爱,也符合诗人一贯的语言特点,大大加强了内在的冲突与张力。即便前两行和最后三行写的虽都是岁月如歌,却是叠进,毫无雷同。因为前者种下的是善因,而后者则是可以预见的善果,是可以实现或憧憬的人间乐土。
附:
尺八
胡弦
石头上行船到天竺,
针尖下种花又开过了小腹。
如果放不下仇恨,就去一趟阿拉伯;
如果放下了仇恨,就去古寺里做一只老狮子。
大醉醒来,星空激越,
斟酒姑娘的手腕上,
有条刚刚用银子打好的大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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